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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秋之辭有相反者四,既曰:「大夫無遂事。」不得擅生事矣。又曰:「出境可以安社稷,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。」既曰:「大夫以君命出,進退在大夫」矣,又曰:「以君命出,聞喪徐行而不反」者,何也?曰:「此義者各止其科,不轉移也。不得擅生事者,謂平生常經也;專之可也者,謂救危除患也;進退在大夫者,謂將帥用兵也;徐行而不反者,謂出使道聞君親之喪也。公子子結擅生事,春秋不非,以為救莊公危也。公子遂擅生事,春秋譏之,以為僖公無危事也。故君有危而不專救,是不忠也。若無危而擅生事,是不臣也。傳曰:『詩無通詁,易無通吉,春秋無通義。』此之謂也。」
趙王遣使者之楚,方鼓瑟而遣之,誡之曰:「必如吾言。」使者曰:「王之鼓瑟,未嘗悲若此也!」王曰:「宮商固方調矣!」使者曰:「調則何不書其柱耶?」王曰:「天有燥濕,絃有緩急,宮商移徙不可知,是以不書。」使者曰:「明君之使人也,任之以事,不制以辭,遇吉則賀之,凶則弔之。今楚、趙相去,千有餘里,吉凶憂患,不可豫知,猶柱之不可書也。詩云:『莘莘征夫,每懷靡及。』」
楚莊王舉兵伐宋,宋告急,晉景公欲發兵救宋,伯宗諫曰:「天方開楚,未可伐也。」乃求壯士,得霍人解揚,字子虎,往命宋毋降,道過鄭,鄭新與楚親,乃執解揚而獻之楚。楚王厚賜,與約,使反其言,令宋趣降,三要,解揚乃許。於是楚乘揚以樓車,令呼宋使降,遂倍楚約而致其晉君命曰:「晉方悉國兵以救宋,宋雖急,慎毋降楚,晉今至矣。」楚莊王大怒,將烹之,解揚曰:「君能制命為義,臣能承命為信,受吾君命以出,雖死無二。」王曰:「汝之許我,已而倍之,其信安在?」解揚曰:「死以許王,欲以成吾君命,臣不恨也。」顧謂楚君曰:「為人臣無忘盡忠而得死者。」楚王諸弟皆諫王赦之。於是莊公卒赦解揚而歸之。晉爵之為上卿。故後世言霍虎。
秦王以五百里地易鄢陵,鄢陵君辭而不受,使唐且謝秦王。秦王曰:「秦破韓滅魏,鄢陵君獨以五十里地存者,吾豈畏其威哉?吾多其義耳。今寡人以十倍之地易之,鄢陵君辭而不受,是輕寡人也。」唐且避席對曰:「非如此也。夫不以利害為趣者,鄢陵君也。夫鄢陵君受地於先君而守之。雖復千里不得當,豈獨五百里哉?」秦王忿然作色,怒曰:「公亦曾見天子之怒乎?」唐且曰:「王臣未曾見也。」秦王曰:「天子一怒,伏尸百萬,流血千里。」唐且曰:「大王亦嘗見夫布衣韋帶之士怒乎?」秦王曰:「布衣韋帶之士怒也,解冠徒跣,以頸顙地耳,何難知者。」唐且曰:「此乃匹夫愚人之怒耳,非布衣韋帶之士怒也。夫專諸刺王僚,彗星襲月,奔星晝出;要離刺王子慶忌,蒼隼擊於臺上;聶政刺韓王之季父,白虹貫日,此三人皆布衣韋帶之士怒矣。與臣將四士,含怒未發,厲於天。士無怒即已,一怒伏尸二人,流血五步。」即案匕首起視秦王曰:「今將是矣。」秦王變色長跪曰:「先生就坐,寡人喻矣。秦破韓滅魏,鄢陵獨以五十里地存者,徒用先生之故耳。」
齊攻魯。子貢見哀公,請求救於吳。公曰:「奚先君寶之用?」子貢曰:「使吳責寶而與我師,是不可恃也。」於是以楊幹麻筋之弓六往。子貢謂吳王曰:「齊為無道,欲使周公之後不血食,且魯賦五百,邾賦三百,不識以此益齊,吳之利與?非與?」吳王懼,乃興師救魯。諸侯曰:「齊伐周公之後,而吳救之。」遂朝於吳。
魏文侯封太子擊於中山,三年,使不往來,舍人趙倉唐進稱曰:「為人子,三年不聞父問,不可謂孝。為人父,三年不問子,不可謂慈。君何不遣人使大國乎?」太子曰:「願之久矣。未得可使者。」倉唐曰:「臣願奉使,侯何嗜好?」太子曰:「侯嗜晨鳧,好北犬。」於是乃遣倉唐北犬,奉晨鳧,獻於文侯。倉唐至,上謁曰:「孽子擊之使者,不敢當大夫之朝,請以燕閒,奉晨鳧,敬獻庖廚,北犬,敬上涓人。」文侯悅曰:「擊愛我,知吾所嗜,知吾所好。」召倉唐而見之,曰:「擊無恙乎?」倉唐曰:「唯唯。」如是者三,乃曰:「君出太子而封之國君,名之,非禮也。」文侯怵然為之變容。問曰:「子之君無恙乎?」倉唐曰:「臣來時,拜送書於庭。」文侯顧指左右曰:「子之君,長孰與是?」倉唐曰:「禮,擬人必於其倫,諸侯毋偶,無所擬之。」曰:「長大孰與寡人。」倉唐曰:「君賜之外府之裘,則能勝之,賜之斥帶,則不更其造。」文侯曰:「子之君何業?」倉唐曰:「業詩。」文侯曰:「於詩何好?」倉唐曰:「好晨風、黍離。」文侯自讀晨風曰:「彼晨風,鬱彼北林,未見君子,憂心欽欽,如何如何,忘我實多。」文侯曰:「子之君以我忘之乎?」倉唐曰:「不敢,時思耳。」文侯復讀黍離曰:「彼黍離離,彼稷之苗,行邁靡靡,中心搖搖,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?悠悠蒼天,此何人哉?」文侯曰:「子之君怨乎?」倉唐曰:「不敢,時思耳。」文侯於是遣倉唐賜太子衣一襲,敕倉唐以雞鳴時至。太子起拜,受賜發篋,視衣盡顛倒。太子曰:「趣早駕,君侯召擊也。」倉唐曰:「臣來時不受命。」太子曰:「君侯賜擊衣,不以為寒也,欲召擊,無誰與謀,故敕子以雞鳴時至,詩曰:『東方未明,顛倒衣裳,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。』」遂西至謁。文侯大喜,乃置酒而稱曰:「夫遠賢而近所愛,非社稷之長策也。」乃出少子摯,封中山,而復太子擊。故曰:「欲知其子,視其友;欲知其君,視其所使。」趙倉唐一使而文侯為慈父,而擊為孝子。太子乃稱:「詩曰:『 鳳凰于飛,噦噦其羽,亦集爰止,藹藹王多吉士,維君子使,媚于天子。』舍人之謂也。」
楚莊王欲伐晉,使豚尹觀焉。反曰:「不可伐也。其憂在上;其樂在下。且賢臣在焉,曰沈駒。」明年,又使豚尹觀,反曰:「可矣。初之賢人死矣。諂諛多在君之廬者,其君好樂而無禮;其下危處以怨上。上下離心,興師伐之,其民必反。」莊王從之,果如其言矣。
梁王贅其群臣而議其過,任座進諫曰:「主君國廣以大,民堅而眾,國中無賢人辯士,奈何?」王曰:「寡人國小以狹,民弱臣少,寡人獨治之,安所用賢人辯士乎?」任座曰:「不然,昔者齊無故起兵攻魯,魯君患之,召其相曰:『為之奈何?』相對曰:『夫柳下惠少好學,長而嘉智,主君試召使於齊。』魯君曰:『吾千乘之主也,身自使於齊,齊不聽。夫柳下惠特布衣韋帶之士也,使之又何益乎?』相對曰:『臣聞之,乞火不得不望其炮矣。今使柳下惠於齊,縱不解於齊兵,終不愈益攻於魯矣。』魯君乃曰:『然乎?』相即使人召柳下惠來。入門,袪衣不趨。魯君避席而立,曰:『寡人所謂飢而求黍稷,渴而穿井者,未嘗能以觀喜見子。今國事急,百姓恐懼,願藉子大夫使齊。』柳下惠曰:『諾。』乃東見齊侯。齊侯曰:『魯君將懼乎?』柳下惠曰:『臣君不懼。』齊侯忿然怒曰:『吾望而魯城,芒若類失亡國,百姓發屋伐木以救城郭,吾視若魯君類吾國。子曰不懼,何也?』柳下惠曰:『臣之君所以不懼者,以其先人出周,封於魯,君之先君亦出周,封於齊,相與出周南門,刳羊而約曰:「自後子孫敢有相攻者,令其罪若此刳羊矣。」臣之君固以刳羊不懼矣,不然,百姓非不急也。』齊侯乃解兵三百里。夫柳下惠特布衣韋帶之士,至解齊,釋魯之難,奈何無賢士聖人乎?」
陸賈從高祖定天下,名為有口辯士,居左右,常使諸侯,及高祖時,中國初定,尉佗平南越,因王之,高祖使陸賈賜尉佗印,為南越王。陸生至,尉佗椎結箕踞見陸生。陸生因說佗曰:「足下中國人,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。今足下棄反天性,捐冠帶,欲以區區之越,與天子抗衡為敵國,禍且及身矣。且夫秦失其政,諸侯豪傑並起,惟漢王先入關,據咸陽,項籍倍約,自立為西楚霸王,諸侯皆屬,可謂至彊。然漢王起巴蜀,鞭笞天下,劫諸侯,遂誅項羽,滅之。五年之間,海內平定,此非人力,天之所建也。天子聞君王王南越,不助天下誅暴逆,將相欲移兵而誅王,天子憐百姓新勞苦,且休之,遣臣授君王印,剖符通使,君王宜郊迎,北面稱臣,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,屈彊於此,漢誠聞之,掘燒君王先人冢墓,夷種宗族,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,越則殺王以降漢,如反覆手耳。」於是尉佗乃蹶然起坐,謝陸生曰:「居蠻夷中久,殊失禮義。」因問陸生曰:「我孰與蕭何、曹參、韓信賢?」陸生曰:「王似賢。」復問:「我孰與皇帝賢?」陸生曰:「皇帝起豐沛,討暴秦,誅強楚,為天下興利除害,繼五帝三王之業,統理中國,中國之人以億計,地方萬里,居天下之膏腴,人眾車輿,萬物殷富,政由一家,自天地剖判,未嘗有也。今王眾不過數十萬,皆蠻夷,踦山海之間,譬若漢一郡,何可乃比於漢王?」尉佗大笑曰:「吾不起中國故王此,使我居中國,何遽不若漢。」乃大悅陸生,與留飲數月。曰:「越中無足與語,至生來,令我日聞所不聞。」賜陸生橐中裝,直千金,佗送亦千金。陸生拜尉佗為南越王,令稱臣,奉漢約。歸報,高祖大悅,拜為太中大夫。
晉楚之君相與為好會於宛丘之上。宋使人往之。晉、楚大夫曰:「趣以見天子禮見於吾君,我為見子焉。」使者曰:「冠雖弊,宜加其上;履雖新,宜居其下;周室雖微,諸侯未之能易也。師升宋城,猶不更臣之服也。」揖而去之,諸大夫瞿然,遂以諸侯之禮見之。
越使諸發執一枝梅遺梁王,梁王之臣曰「韓子」,顧謂左右曰:「惡有以一枝梅,以遺列國之君者乎?請為二三日慚之。」出謂諸發曰:「大王有命,客冠則以禮見,不冠則否。」諸發曰:「彼越亦天子之封也。不得冀、兗之州,乃處海垂之際,屏外蕃以為居,而蛟龍又與我爭焉。是以剪髮文身,爛然成章以像龍子者,將避水神也。今大國其命冠則見以禮,不冠則否。假令大國之使,時過弊邑,弊邑之君亦有命矣。曰:『客必剪髮文身,然後見之。』於大國何如?意而安之,願假冠以見,意如不安,願無變國俗。」梁王聞之,披衣出,以見諸發。令逐韓子。詩曰:「維君子使,媚于天子。」若此之謂也。
晏子使吳,吳王謂行人曰:「吾聞晏嬰蓋北方之辯於辭,習於禮者也,命儐者:客見則稱天子。」明日,晏子有事,行人曰:「天子請見。」晏子憱然者三,曰:「臣受命弊邑之君,將使於吳王之所,不佞而迷惑入于天子之朝,敢問吳王惡乎存?」然後吳王曰:「夫差請見。」見以諸侯之禮。
晏子使吳,吳王曰:「寡人得寄僻陋蠻夷之鄉,希見教君子之行,請私而毋為罪!」晏子憱然避位矣。王曰:「吾聞齊君蓋賊以慢,野以暴,吾子容焉,何甚也?」晏子逡巡而對曰:「臣聞之,微事不通,麤事不能者必勞;大事不得,小事不為者必貧;大者不能致人,小者不能至人之門者必困,此臣之所以仕也。如臣豈能以道食人者哉?」晏子出。王笑曰:「今日吾譏晏子也,猶裸而訾高橛者。」
景公使晏子使於楚。楚王進橘置削。晏子不剖而并食之。楚王曰:「橘當去剖。」晏子對曰:「臣聞之,賜人主前者,瓜桃不削,橘柚不剖。今萬乘無教,臣不敢剖,然臣非不知也。」
晏子將使荊,荊王聞之,謂左右曰:「晏子賢人也,今方來,欲辱之,何以也?」左右對曰:「為其來也,臣請縛一人過王而行。」於是荊王與晏子立語。有縛一人,過王而行。王曰:「何為者也?」對曰:「齊人也。」王曰:「何坐?」曰:「坐盜。」王曰:「齊人固盜乎?」晏子反顧之曰:「江南有橘,齊王使人取之而樹之於江北,生不為橘,乃為枳,所以然者何?其土地使之然也。今齊人居齊不盜,來之荊而盜,得無土地使之然乎?」荊王曰:「吾欲傷子而反自中也。」
晏子使楚。晏子短,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。晏子不入,曰:「使至狗國者從狗門入。今臣使楚,不當從此門。」儐者更從大門入見楚王。王曰:「齊無人耶?」晏子對曰:「齊之臨淄三百閭,張袂成帷,揮汗成雨。比肩繼踵而在,何為無人?」王曰:「然則何為使子?」晏子對曰:「齊命使各有所主。其賢者使賢主,不肖者使不肖主。嬰最不肖,故宜使楚耳。」
秦、楚轂兵,秦王使人使楚,楚王使人戲之曰:「子來亦卜之乎?」對曰:「然!」「卜之謂何?」對曰:「吉。」楚人曰:「噫!甚矣!子之國無良龜也。王方殺子以釁鐘,其吉如何?」使者曰:「秦、楚轂兵,吾王使我先窺我死而不還,則吾王知警戒,整齊兵以備楚,是吾所謂吉也。且使死者而無知也,又何釁於鐘,死者而有知也,吾豈錯秦相楚哉?我將使楚之鐘鼓無聲,鐘鼓無聲則將無以整齊其士卒而理君軍。夫殺人之使,絕人之謀,非古之通議也。子大夫試熟計之。」使者以報楚王。楚王赦之。此之謂「造命」。
楚使使聘於齊,齊王饗之梧宮。使者曰:「大哉梧乎!」王曰:「江海之魚吞舟,大國之樹必巨,使何怪焉!」使者曰:「昔燕攻齊,遵雒路,渡濟橋,焚雍門,擊齊左而虛其右,王歜絕頸而死於杜山;公孫差格死於龍門,飲馬乎淄、澠,定獲乎琅邪,王與太后奔于莒,逃於城陽之山,當此之時,則梧之大何如乎?」王曰:「陳先生對之。」陳子曰:「臣不如刁勃。」王曰:「刁先生應之。」刁勃曰:「使者問梧之年耶?昔者荊平王為無道,加諸申氏,殺子胥父與及兄。子胥被髮乞食於吳。闔廬以為將相。三年,將吳兵復讎乎楚,戰勝乎柏舉,級頭百萬,囊瓦奔鄭,王保於隨。引師入郢,軍雲行乎郢之都。子胥親射宮門,掘平王冢,笞其墳,數其罪。曰:『吾先人無罪而子殺之。』士卒人加百焉,然後止。當若此時,梧可以為其●矣。」
蔡使師強、王堅使於楚。楚王聞之,曰:「人名多章章者,獨為師強王堅乎?」趣見之,無以次,視其人狀,疑其名而醜其聲,又惡其形。楚王大怒曰:「今蔡無人乎?國可伐也。有人不遣乎?國可伐也。端以此誡寡人乎?國可伐也。」故發二使,見三謀伐者蔡也。
趙簡子將襲衛,使史黯往視之,期以一月六日而後反。簡子曰:「何其久也?」黯曰:「謀利而得害,由不察也。今蘧伯玉為相,史佐焉,孔子為客,子貢使令於君前甚聽。易曰:『渙其群,元吉。』渙者賢也,群者象也,元者吉之始也。渙其群,元吉者,其佐多賢矣。」簡子按兵而不動耳。
魏文侯使舍人毋擇,獻鵠於齊侯。毋擇行道失之。徒獻空籠,見齊侯曰:「寡君使臣毋擇獻鵠,道飢渴,臣出而飲食之,而鵠飛沖天,遂不復反。念思非無錢以買鵠也,惡有為其君使,輕易其弊者乎?念思非不能拔劍刎頭,腐肉暴骨於中野也,為吾君貴鵠而賤士也。念思非敢走陳、蔡之間也,惡絕兩君之使,故不敢愛身逃死,來獻空籠,唯主君斧質之誅。」齊侯大悅曰:「寡人今者得茲言,三賢於鵠遠矣。寡人有都郊地百里,願獻於大夫以為湯沐邑。」毋擇對曰:「惡有為其君使而輕易其弊,而利諸侯之地乎?」遂出不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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