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方進傳第五十四

漢書卷八十四

翟方進傳第五十四

翟方進字子威，汝南上蔡人也。家世微賤，至方進父翟公，好學，為郡文學。方進年十二三，失父孤學，給事太守府為小史，號遲頓不及事，1 數為掾史所詈辱。方進自傷，乃從汝南蔡父相問己能所宜。2 蔡父大奇其形貌，謂曰：「小史有封侯骨，當以經術進，努力為諸生學問。」方進既厭為小史，聞蔡父言，心喜，因病歸家，辭其後母，欲西至京師受經。母憐其幼，隨之長安，織屨以給方進讀，經博士受春秋。積十餘年，經學明習，徒眾日廣，諸儒稱之。以射策甲科為郎。二三歲，舉明經，遷議郎。

1 師古曰：「頓讀曰鈍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言從何術藝可以自達。」

是時宿儒有清河胡常，1 與方進同經。常為先進，名譽出方進下，2 心害其能，論議不右方進。3 方進知之，候伺常大都授時，4 遣門下諸生至常所問大義疑難，因記其說。如是者久之，常知方進之宗讓己，5 內不自得，其後居士大夫之間未嘗不稱述方進，遂相親友。

1 師古曰：「宿，久舊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常宦學雖在前，而名譽不及方進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毀短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都授，謂總集諸生大講授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宗，尊也。」

河平中，方進轉為博士。數年，遷朔方刺史，居官不煩苛，所察應條輒舉，甚有威名。再三奏事，1 遷為丞相司直。從上甘泉，行馳道中，司隸校尉陳慶劾奏方進，沒入車馬。既至甘泉宮，會殿中，慶與廷尉范延壽語，時慶有章劾，自道：「行事以贖論，2 今尚書持我事來，當於此決。前我為尚書時，嘗有所奏事，忽忘之，留月餘。」3 方進於是舉劾慶曰：「案慶奉使刺舉大臣，故為尚書，知機事周密壹統，明主躬親不解。4 慶有罪未伏誅，無恐懼心，豫自設不坐之比。5 又暴揚尚書事，言遲疾無所在，虧損聖德之聰明，奉詔不謹，皆不敬，6 臣謹以劾。」慶坐免官。

1 師古曰：「刺史歲盡輒奏事京師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當祭泰畤時，行事有闕失，罪合贖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言此者，冀尚書忘己之事不奏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解讀曰懈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比，例也，音必寐反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既自云不坐，又言遲疾無所在，此之二條於法皆為不敬。」

會北地浩商為義渠長所捕，亡，1 長取其母，與豭豬連繫都亭下。2 商兄弟會賓客，自稱司隸掾、長安縣尉，殺義渠長妻子六人，亡。丞相、御史請遣掾史與司隸校尉、部刺史并力逐捕，察無狀者，3 奏可。司隸校尉涓勳奏言：「春秋之義，王人微者序乎諸侯之上，尊王命也。臣幸得奉使，以督察公卿以下為職，4 今丞相宣請遣掾史，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，5 甚誖逆順之理。6 宣本不師受經術，因事以立姦威。案浩商所犯，一家之禍耳，而宣欲專權作威，乃害於乃國，不可之大者。7 願下中朝特進列侯、將軍以下，正國法度。」議者以為丞相掾不宜移書督趣司隸。8 會浩商捕得伏誅，家屬徙合浦。

1 師古曰：「義渠，北地之縣也。商被縣長捕而逃亡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以深辱之。豭，牡豕也，音家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無狀，謂商及義渠長本狀之違曲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督，視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謂丞相掾史為宰士者，言其宰相之屬官，而位為士也。奉使命大夫，謂司隸也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誖，乖也，音布內反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周書洪範云『臣之有作福作威，乃凶于乃國，害于厥躬』，故引之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趣讀曰促。」

故事，司隸校尉位在司直下，初除，謁兩府，1 其有所會，居中二千石前，與司直並迎丞相、御史。初，方進新視事，而涓勳亦初拜為司隸，不肯謁丞相、御史大夫，後朝會相見，禮節又倨。2 方進陰察之，勳私過光祿勳辛慶忌，又出逢帝舅成都侯商道路，下車立，過，乃就車。3 於是方進舉奏其狀，因曰：「臣聞國家之興，尊尊而敬長，爵位上下之禮，王道綱紀。4 春秋之義，尊上公謂之宰，海內無不統焉。丞相進見聖主，御坐為起，在輿為下。5 群臣宜皆承順聖化，以視四方。6 勳吏二千石，幸得奉使，不遵禮儀，輕謾宰相，賤易上卿，7 而又詘節失度，邪諂無常，8 色厲內荏。9 墮國體，10 亂朝廷之序，不宜處位。臣請下丞相免勳。」

1 師古曰：「丞相及御史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倨，傲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，待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言王道綱紀以尊卑上下之禮為大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漢舊儀云皇帝見丞相起，謁者贊稱曰『皇帝為丞相起』。起立乃坐。皇帝在道，丞相迎謁，謁者贊稱曰『皇帝為丞相下輿』。立乃升車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視讀曰示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謾讀與慢同。易音弋豉反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，古諂字也。私過辛慶忌，見王商而下車，是邪諂也。」

9 應劭曰：「荏，屈橈也。」師古曰：「論語稱孔子曰：『色厲而內荏，譬諸小人，其猶穿窬之盜也與！』言外色莊厲而內懷荏弱，故方進引以為言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墮，毀也，音火規反。」

時太中大夫平當給事中，奏言「方進國之司直，不自敕正以先群下，前親犯令行馳道中，司隸慶平心舉劾，方進不自責悔而內挾私恨，伺記慶之從容語言，1 以詆欺成罪。2 後丞相宣以一不道賊，3 請遣掾督趣司隸校尉，司隸校尉勳自奏暴於朝廷，今方進復舉奏勳。議者以為方進不以道德輔正丞相，苟阿助大臣，欲必勝立威，4 宜抑絕其原。勳素行公直，姦人所惡，可少寬假，使遂其功名。」上以方進所舉應科，不得用逆詐廢正法，5 遂貶勳為昌陵令。方進旬歲間免兩司隸，6 朝廷由是憚之。丞相宣甚器重焉，常誡掾史：「謹事司直，翟君必在相位，不久。」

1 師古曰：「從音七容反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詆，毀也，音丁禮反。」

3 如淳曰：「律，殺不辜一家三人為不道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必勝，必取勝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逆詐者，謂以詐意逆猜人也。逆，迎也。論語（曰子）〔子曰〕『不逆詐』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旬，遍也，滿也。旬歲猶言滿歲也，若十日之一周。」

是時起昌陵，營作陵邑，貴戚近臣子弟賓客多辜榷為姦利者1 ，方進部掾史覆案，發大姦贓數千萬。上以為任公卿，2 欲試以治民，徙方進為京兆尹，（博）〔搏〕擊豪彊，京師畏之。時胡常為青州刺史，聞之，與方進書曰：「竊聞政令甚明，為京兆能，則恐有所不宜。」3 方進心知所謂，其後少弛威嚴。4

1 師古曰：「榷，專也。辜榷者，言己自專之，它人取者輒有辜罪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任，堪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言當犯迕貴戚而見毀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弛，解也。」

居官三歲，永始二年遷御史大夫。數月，會丞相薛宣坐廣漢盜賊群起及太皇太后喪時三輔吏並徵發為姦，1 免為庶人。方進亦坐為京兆尹時奉喪事煩擾百姓，左遷執金吾。二十餘日，丞相官缺，群臣多舉方進，上亦器其能，遂擢方進為丞相，封高陵侯，食邑千戶。身既富貴，而後母尚在，方進內行修飾，供養甚篤。2 及後母終，既葬三十六日，除服起視事，以為身備漢相，不敢踰國家之制3 。為相公絜，請託不行郡國。4 持法刻深，舉奏牧守九卿，峻文深詆，5 中傷者尤多。如陳咸、朱博、蕭育、逢信、孫閎之屬，皆京師世家，以材能少歷牧守列卿，知名當世，而方進特立後起，十餘年間至宰相，據法以彈咸等，皆罷退之。

1 師古曰：「並音步浪反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飾，謹也。篤，厚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漢制自文帝遺詔之後，國家遵以為常。大功十五日，小功十四日，緦麻七日。方進自以大臣，故云不敢踰制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言不以私事託於四方郡國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詆，毀也，音丁禮反。」

初咸最先進，自元帝初為御史中丞顯名朝廷矣。成帝初即位，擢為部刺史，歷楚國、北海、東郡太守。陽朔中，京兆尹王章譏切大臣，而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代大將軍王鳳輔政，東郡太守陳咸可御史大夫。是時方進甫從博士為刺史云。1 後方進為京兆尹，咸從南陽太守入為少府，與方進厚善。先是逢信已從高弟郡守歷京兆、太僕為衛尉矣，官簿皆在方進之右。2 及御史大夫缺，三人皆名卿，俱在選中，而方進得之。會丞相宣有事與方進相連，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、御史，3 咸詰責方進，冀得其處，方進心恨。初大將軍鳳奏除陳湯為中郎，與從事。4 鳳薨後，從弟車騎將軍音代鳳輔政，亦厚湯。逢信、陳咸皆與湯善，湯數稱之於鳳、音所。久之，音薨，鳳弟成都侯商復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。商素憎陳湯，白其罪過，下有司案驗，遂免湯，徙敦煌。時方進新為丞相，陳咸內懼不安，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觀其意，微自解說。5 子夏既過方進，揣知其指，不敢發言。6 居亡何，7 方進奏咸與逢信「邪枉貪汙，營私多欲。皆知陳湯姦佞傾覆，利口不軌，而親交賂遺，以求薦舉。後為少府，數饋遺湯。信、咸幸得備九卿，不思盡忠正身，內自知行辟亡功效，8 而官媚邪臣，欲以徼幸，苟得亡恥。孔子曰：『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！』9 咸、信之謂也。過惡暴見，不宜處位，臣請免以示天下。」奏可。

1 師古曰：「甫，始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簿謂伐閱也。簿音主簿之簿。」

3 晉灼曰：「大臣獄重，故以秩二千石五人詰責之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每有政事皆與謀之而行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解說猶今言分疏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揣謂探求之，音初委反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無何猶言無幾，謂少時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辟讀曰僻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論語載孔子之言也，謂鄙夫不可與事君也。與哉，與讀曰歟。」

後二歲餘，詔舉方正直言之士，紅陽侯立舉咸對策，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。方進復奏：「咸前為九卿，坐為貪邪免，自知罪惡暴陳，依託紅陽侯立徼幸，有司莫敢舉奏。冒濁苟容，1 不顧恥辱，不當蒙方正舉，備內朝臣。」并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。有詔免咸，勿劾立。

1 師古曰：「冒，貪蔽也。」

後數年，皇太后姊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于長有罪，上以太后故，免官勿治罪。有司奏請遣長就國，長以金錢與立，立上封事為長求留曰：「陛下既託文以皇太后故，1 誠不可更有它計。」2 後長陰事發，遂下獄。方進劾立「懷姦邪，亂朝政，欲傾誤要主上，狡猾不道，請下獄。」上曰：「紅陽侯，朕之舅，不忍致法，遣就國。」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曰：「立素行積為不善，眾人所共知。邪臣自結，附託為黨，庶幾立與政事，欲獲其利。3 今立斥逐就國，所交結尤著者，不宜備大臣，為郡守。案後將軍朱博、鉅鹿太守孫閎、故光祿大夫陳咸與立交通厚善，相與為腹心，有背公死黨之信，4 欲相攀援，死而後已；5 皆內有不仁之性，而外有雋材，過絕（於）人〔倫〕，勇猛果敢，處事不疑，所居皆尚殘賊酷虐，苛刻慘毒以立威，而亡纖介愛利之風。6 天下所共知，愚者猶惑。孔子曰：『人而不仁如禮何！人而不仁如樂何！』7 言不仁之人，亡所施用；不仁而多材，國之患也。此三人皆內懷姦猾，國之所患，而深相與結，信於貴戚姦臣，此國家大憂，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。8 昔季孫行父有言曰：『見有善於君者愛之，若孝子之養父母也；見不善者誅之，若鷹鸇之逐鳥爵也。』9 翅翼雖傷，不避也。貴戚彊黨之眾誠難犯，犯之，眾敵並怨，善惡相冒。10 臣幸得備宰相，不敢不盡死。請免博、閎、咸歸故郡，以銷姦雄之黨，絕群邪之望。」奏可。咸既廢錮，復徙故郡，以憂發疾而死。

1 蘇林曰：「託於詔文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言不宜遣長就國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與讀曰豫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死黨，盡死力於朋黨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援，引也。已，止也。援音爰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愛利，謂仁愛而欲安利人也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論語載孔子之言也。言用不仁之人，則禮樂廢壞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沒，盡也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事見左氏傳。行父，魯卿季文子也。鸇似鷂而小，今謂之鸇。鸇音之然反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冒，覆蔽也。」

方進知能有餘，兼通文法吏事，以儒雅緣飭法律，號為通明相，天子甚器重之，奏事亡不當意，內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。初，定陵侯淳于長雖外戚，然以能謀議為九卿，新用事，方進獨與長交，稱薦之。及長坐大逆誅，諸所厚善皆坐長免，上以方進大臣，又素重之，為隱諱。方進內慚，上疏謝罪乞骸骨。上報曰：「定陵侯長已伏其辜，君雖交通，傳不云乎，朝過夕改，君子與之，1 君何疑焉？其專心壹意毋怠，近醫藥以自持。」方進乃起視事，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、右扶風蕭育，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，其見任如此。

1 師古曰：「與，許也。」

方進雖受穀梁，然好左氏傳、天文星曆，其左氏則國師劉歆，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。1 厚李尋，以為議曹。為相九歲，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，尋奏記言：「應變之權，君侯所自明。往者數白，三光垂象，變動見端，2 山川水泉，反理視患，3 民人訛謠，斥事感名。4 三者既效，可為寒心。今提揚眉，矢貫中，5 狼奮角，弓且張，6 金歷庫，土逆度，7 輔湛沒，火守舍，8 萬歲之期，近慎朝暮。9 上無惻怛濟世之功，下無推讓避賢之效，欲當大位，為具臣以全身，難矣！10 大責日加，安得但保斥逐之戮？11 闔府三百餘人，唯君侯擇其中，與盡節轉凶。」12

1 如淳曰：「劉歆及田終術二人皆受學於方進。」

2 張晏曰：「九年之中而日三食，月朓側匿，星孛營室、東井，熒惑守心。」

3 張晏曰：「元延中，山崩，壅江，江水不流。山地之鎮，宜固而崩。水逆流，反於常理，所以示人患也。」師古曰：「視讀曰示。」

4 如淳曰：「斥事，井水溢之事也。有言溢者，後果井溢。感名，『燕燕尾』是也。」

5 服虔曰：「提，攝提星也。揚眉，揚其芒角也。矢，枉矢也。」孟康曰：「綏和元年正月，枉矢從東南入北斗攝提與北斗杓建寅貫攝提中是也。」張晏曰：「矢一星。貫中者，謂正直弧中也。」

6 張晏曰：「狼，一星。奮角者，有芒角也。狼芒角則盜賊起。天弓九星不欲明，明猶張也，兵起之象。」

7 張晏曰：「庫二十星在軫南。金，太白也，歷武庫則兵起。土，鎮星也。逆度，逆行也。」

8 張晏曰：「北斗第四星旁一小星曰輔，沈沒不見，則天下之兵銷。三十日為守舍，謂日月所經宿舍也。一曰火守舍，熒惑守心。」師古曰：「湛讀曰沈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萬歲之期，謂死也。慎朝暮者，言其事在朝夕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具謂，具位之臣，無功德也。」

11 師古曰：「言其事重，不但斥逐而已也。」

12 師古曰：「三百餘人，謂丞相之官屬也。」

方進憂之，不知所出。會郎賁麗善為星，1 言大臣宜當之。上乃召見方進。還歸，未及引決，上遂賜冊曰：「皇帝問丞相：君有孔子之慮，孟賁之勇，朕嘉與君同心一意，庶幾有成。惟君登位，於今十年，災害並臻，民被飢餓，加以疾疫溺死，關門牡開，2 失國守備，盜賊黨輩。3 吏民殘賊，毆殺良民，4 斷獄歲歲多前。上書言事，交錯道路，懷姦朋黨，相為隱蔽，皆亡忠慮，群下兇兇，更相嫉妒，5 其咎安在？觀君之治，無欲輔朕富民便安元元之念。間者郡國穀雖頗孰，6 百姓不足者尚眾，前去城郭，未能盡還，夙夜未嘗忘焉。朕惟往時之用，與今一也，7 百僚用度各有數。君不量多少，一聽群下言，用度不足，奏請一切增賦，稅城郭堧及園田，過更，算馬牛羊，8 增益鹽鐵，變更無常。朕既不明，隨奏許可，（使）〔後〕議者以為不便，制詔下君，君云賣酒醪。後請止，未盡月復奏議令賣酒醪。朕誠怪君，何持容容之計，無忠固意，9 將何以輔朕帥道群下？而欲久蒙顯尊之位，豈不難哉10 ！傳曰：『高而不危，所以長守貴也。』11 欲退君位，尚未忍。君其孰念詳計，塞絕姦原，憂國如家，務便百姓以輔朕。朕既已改，君其自思，強食慎職。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，養牛一，君審處焉。」

1 師古曰：「賁，姓也。麗，名也。賁音肥。」

2 張晏曰：「元延元年，章門、函谷門牡自亡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黨眾多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毆，擊也，音一口反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更音工衡反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間謂近者以來也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謂財用也。」

8 張晏曰：「一切，權時也。堧，城郭旁地。園田入多，益其稅也。百人為卒，取一人所贍常為之月用二千，使人直之，謂之過更。又牛馬羊頭數出稅，算千輸二十也。」師古曰：「堧音人緣反，解在食貨志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容容，隨眾上下也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蒙，冒也。」

11 師古曰：「孝經之言也。」

方進即日自殺。1 上祕之，遣九卿冊贈以丞相高陵侯印綬，賜乘輿祕器，少府供張，柱檻皆衣素。2 天子親臨弔者數至，禮賜異於它相故事。3 諡曰恭侯。長子宣嗣。

1 如淳曰：「漢儀注有天地大變，天下大過，皇帝使侍中持節乘四白馬，賜上尊酒十斛，牛一頭，策告殃咎。使者去半道，丞相即上病。使者還，未白事，尚書以丞相不起病聞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柱，屋柱也。檻，軒前闌版也。皆以白素衣之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漢舊儀云丞相有疾，皇帝法駕親至問疾，從西門入。即薨，移居第中，車駕往弔，贈棺、棺斂具，賜錢、葬地。葬日，公卿已下會葬焉。」

宣字太伯，亦明經篤行，君子人也。及方進在，為關都尉、南郡太守。1

1 師古曰：「言方進未死之時宣已為此官。」

少子曰義。義字文仲，少以父任為郎，稍遷諸曹，年二十出為南陽都尉。宛令劉立與曲陽侯為婚，又素著名州郡，輕義年少。義行太守事，行縣至宛，1 丞相史在傳舍。立持酒肴謁丞相史，對飲未訖，會義亦往，外吏白都尉方至，立語言自若。2 須臾義至，內謁徑入，3 立乃走下。義既還，大怒，陽以他事召立至，以主守盜十金，賊殺不辜，部掾夏恢等收縛立，傳送鄧獄。4 恢亦以宛大縣，恐見篡奪，白義可因隨後行縣送鄧。5 義曰：「欲令都尉自送，則如勿收邪！」6 載環宛市乃送，7 吏民不敢動，威震南陽。

1 師古曰：「行音下更反。其下並同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自若，言如故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內謁，猶今之通名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部分其掾而遣之。鄧亦南陽之縣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因太守行縣，以立自隨，即送鄧之獄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言若都尉自送至獄，不如本不收治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環，繞也，音下串反。」

立家輕騎馳從武關入語曲陽侯，曲陽侯白成帝，帝以問丞相。方進遣吏敕義出宛令。宛令已出，吏還白狀。方進曰：「小兒未知為吏也，其意以為入獄當輒死矣。」1

1 師古曰：「謂其不知立有所恃挾以自免脫。」

後義坐法免，起家而為弘農太守，遷河（南）〔內〕太守，青州牧。所居著名，有父風烈。徙為東郡太守。 數歲，平帝崩，王莽居攝，義心惡之，乃謂姊子上蔡陳豐曰：「新都侯攝天子位，號令天下，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，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，且以觀望，1 必代漢家，其漸可見。方今宗室衰弱，外無彊蕃，天下傾首服從，莫能亢扞國難。吾幸得備宰相子，身守大郡，父子受漢厚恩，義當為國討賊，以安社稷。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，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。設令時命不成，死國埋名，猶可以不慚於先帝。2 今欲發之，乃肯從我乎？」3 豐年十八，勇壯，許諾。

1 師古曰：「言漸試天下人心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埋名，謂身埋而名立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乃，汝也。」

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、嚴鄉侯劉信、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。及東郡王孫慶素有勇略，以明兵法，徵在京師，義乃詐移書以重罪傳逮慶。1 於是以九月都試日2 斬觀令，3 因勒其車騎材官士，募郡中勇敢，部署將帥。嚴鄉侯信者，東平王雲子也。雲誅死，信兄開明嗣為王，薨，無子，而信子匡復立為王，故義舉兵并東平，立信為天子。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，以東平王傅蘇隆為丞相，中尉皋丹為御史大夫，移檄郡國，言莽鴆殺孝平皇帝，矯攝尊號，今天子已立，共行天罰。4 郡國皆震，比至山陽，眾十餘萬。5

1 師古曰：「追赴獄也。」

2 如淳曰：「太守、都尉、令長、丞尉會都試，課殿最也。」

3 文穎曰：「觀，縣名。」師古曰：「音工喚反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共讀曰恭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比音必寐反。」

莽聞之，大懼，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，光祿勳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，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，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，1 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衝將軍，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，中郎將震羌侯竇兄為奮威將軍，2 凡七人，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，將關東甲卒，發奔命以擊義焉。復以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谷關，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野將軍屯武關3 ，羲和紅休侯劉歆為揚武將軍屯宛，太保後丞丞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屯霸上，4 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，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，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，皆勒兵自備。

1 師古曰：「春王，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也。本名宣平門，莽更改焉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兄讀曰況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逯，姓也。並，名也。逯音祿，又音鹿。今東郡有逯姓，二音並行。書本逯字或作逮。今河朔有逮姓，自呼音徒戴反，其義兩通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丞陽侯音烝。」

莽日抱孺子（謂）〔會〕群臣而稱曰：「昔成王幼，周公攝政，而管蔡挾祿父以畔，1 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。自古大聖猶懼此，況臣莽之斗筲！」2 群臣皆曰：「不遭此變，不章聖德。」莽於是依周書作大誥，3 曰：

1 師古曰：「祿父，紂子也。父讀曰甫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斗筲，自喻材器小也，解在公孫劉田傳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武王崩，周公相成王而三監、淮夷叛，周公作大誥。莽自比周公，故依放其事。」

惟居攝二年十月甲子，攝皇帝若曰：大誥道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。1 不弔，天降喪于趙、傅、丁、董。2 洪惟我幼沖孺子，當承繼嗣無疆大歷服事，3 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於安，況其能往知天命！4 熙！我念孺子，若涉淵水，5 予惟往求朕所濟度，奔走6 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，7 予豈敢自比於前人乎！8 天降威明，用寧帝室，遺我居攝寶龜。9 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，乃紹天明意，10 詔予即命居攝踐祚，如周公故事。

1 應劭曰：「言以大道告於諸侯以下也。御事，主事也。」

2 應劭曰：「趙飛燕、傅太后、丁太后、董賢也。」師古曰：「不弔，言不為天所弔閔。降，下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洪，大也。惟，思也。沖，稚也。大思幼稚孺子，當承繼漢家無竟之歷，服行政事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予，莽自稱也。言不遭遇明智之人以自輔佐，而道百姓於安，蓋為謙辭也。道讀曰導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熙，嘆辭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言我當求所以濟度之，故奔走盡力，不憚勤勞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傅讀曰附。近音其靳反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前人謂周公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威明猶言明威也。遺音弋季反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紹，承也。」

反虜故東郡太守翟義擅興師動眾，曰「有大難于西土，西土人亦不靖。」1 於是動嚴鄉侯信，誕敢犯祖亂宗之序。2 天降威遺我寶龜，固知我國有呰災，使民不安，3 是天反復右我漢國也。4 粵其聞日，5 宗室之俊有四百人，6 民獻儀九萬夫，7 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。8 我有大事，休，予卜并吉，9 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：「予得吉卜，予惟以汝于伐東郡嚴鄉逋播臣。」10 爾國君或者無不反曰：「難大，民亦不靜，亦惟在帝宮諸侯宗室，於小子族父，敬不可征。」11 帝不違卜，12 故予為沖人長思厥難曰：「烏虖！義、信所犯，誠動鰥寡，哀哉！」13 予遭天役遺，大解難於予身，以為孺子，不身自卹。14

1 師古曰：「曰者，述翟義之言云爾也。西土謂（西京）〔京師〕也，言在東郡之西也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誕，大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呰，病也。言天所以降威遺龜者，知國有災病，義、信當反，天下不安之故也。呰讀與疵同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復音扶目反。右讀曰祐。」

5 孟康曰：「翟義反書上聞日也。」師古曰：「粵，發語辭也。」

6 孟康曰：「諸劉見在者。」

7 孟康曰：「民之表儀，謂賢者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我用此宗室之俊及獻儀者共謀圖國事，終成其功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大事，戎事也。言人謀既從，卜又并吉，是為美也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逋，亡也。播，散也。」

11 師古曰：「言爾等國君或有言曰，禍難既大，眾庶不安，又劉信國之宗室，於孺子為族父，當加禮敬，不可征討。」

12 師古曰：「卜既得吉，天命不違。」

13 師古曰：「無妻無夫之人亦同受其害，故可哀哉。」

14 師古曰：「言天以漢家役事遺我，而令身解其難，故我征伐以為孺子除亂，非自憂己身也。」

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1 曰：「成王幼弱，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，六年，朝諸侯於明堂，制禮樂，班度量，而天下大服。2 太皇太后承順天心，成居攝之義。皇太子為孝平皇帝子，3 年在襁褓，宜且為子，知為人子道，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。畜養成就，加元服，然後復（予）〔子〕明辟。」4

1 應劭曰：「泉陵侯，劉慶也。上書令莽行天子事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班謂布行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皇太子即謂孺子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辟，君也。以明君之事還孺子。」

熙！為我孺子之故，1 予惟趙、傅、丁、董之亂，遏絕繼嗣，變剝適庶，危亂漢朝，以成三，2 隊極厥命。3 烏虖！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！4 予不敢僭上帝命。5 天休於安帝室，興我漢國，惟卜用克綏受茲命。6 今天其相民，況亦惟卜用！7

1 師古曰：「重歎而言。」

2 晉灼曰：「古厄字。」服虔曰：「厄，會也，謂三七二百一十歲。」師古曰：「適讀曰嫡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隊，隕也。極，盡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害讀曰曷。曷，何也。旅，陳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僭，不信也。言順天命而征討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言天美於興復漢國，故我惟用卜吉，能安受此命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言天道當思助人，況更用卜，吉可知矣。」

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，1 陰精女主聖明之祥2 ，配元生成，以興我天下之符，遂獲西王母之應，3 神靈之徵，4 以祐我帝室，以安我大宗，以紹我後嗣，以繼我漢功。厥害適統不宗元緒者，辟不違親，辜不避戚。5 夫豈不愛？亦惟帝室。6 是以廣立王侯，並建曾玄，俾屏我京師，綏撫宇內；7 傅徵儒生，講道於廷，論序乖繆，制禮作樂，同律度量，混壹風俗；8 正天地之位，昭郊宗之禮，定五畤廟祧，咸秩亡文；9 建靈臺，立明堂，設辟雍，張太學，尊中宗、高宗之號。10 昔我高宗崇德建武，克綏西域，以受白虎威勝之瑞，11 天地判合，乾坤序德。12 太皇太后臨政，有龜龍麟鳳之應，五德嘉符，相因而備。河圖雒書遠自昆侖，出於重野。13 古讖著言，肆今享實。14 此乃皇天上帝所以安我帝室，俾我成就洪烈也。15 烏虖！天（用）〔明〕威輔漢始而大大矣。16 爾有惟舊人泉陵侯之言，爾不克遠省，爾豈知太皇太后若此勤哉！17

1 張晏曰：「沙鹿在元城縣。春秋時沙鹿崩，王莽以為元后之祥，語在元后傳。」師古曰：「右讀曰祐。」

2 李奇曰：「李親懷元后，夢月入懷，陰精女主之祥。」

3 孟康曰：「民傳祀西王母之應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徵，證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其有害國之正統，不尊大緒者，當速加刑辟，不避親戚。適讀曰嫡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非不愛此人，但為帝室不得止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屏謂蔽捍其難也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混亦同也，音胡本反。」

9 孟康曰：「諸廢祀無文籍皆祭之。」

10 服虔曰：「宣帝、元帝也。」

11 應劭曰：「元帝誅滅郅支單于，懷輯西域，時有獻白虎者，所以威遠勝猛也。」

12 師古曰：「言元帝既有威德，太后又兆符應，則是天地乾坤夫妻之義相配合也。判之言片也。」

13 師古曰：「昆侖河所出，重野洛所出，皆有圖書，故本言之。野，古野字。」

14 師古曰：「肆，故也。言有其讖，故今當其實。」

15 師古曰：「洪，大也。烈，業也。」

16 師古曰：「言因此難更以強大。」

17 師古曰：「言爾當思久舊之人泉陵侯所言，爾不克遠省識古事，豈知太后之勤乎？」

天毖勞我成功所，1 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2 。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：3 天輔誠辭，4 天其累我以民，予害敢不於祖宗安人圖功所終？5 天亦惟勞我民，若有疾，予害敢不於祖宗所受休輔？6 予聞孝子善繼人之意，忠臣善成人之事。予思若考作室，厥子堂而構之；7 厥父菑，厥子播而穫之。8 予害敢不於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？9 若祖宗乃有效湯武伐厥子，民長其勸弗救。10 烏虖肆哉！11 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，其勉助國道明！12 亦惟宗室之俊，民之表儀，迪知上帝命。13 〔粵天輔誠，爾不得易定！〕14 況今天降定于漢國，惟大艱人翟義、劉信大逆，欲相伐於厥室，豈亦知命之不易乎？15 予永念曰天惟喪翟義、劉信，若嗇夫，予害敢不終予畝？16 天亦惟休於祖宗，予害其極卜，害敢不（卜）〔于〕從？17 率寧人有旨疆土，況今卜并吉！18 故予大以爾東征，命不僭差，19 卜陳惟若此。20

1 孟康曰：「天慎勞我國家成功之所在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卒，終也。言我不敢不終祖宗之業，安帝室所謀之事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肆，陳也，陳其理而告之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言有至誠之辭則為天所輔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累，託也。言天以百姓託我，我曷敢不謀終祖宗安人之功也。累音力瑞反。害讀曰曷。下皆類此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言天欲撫勞我眾，眾若有疾苦，我曷敢不順祖宗之意，休息而輔助之。勞，來到反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父有作室之意，則子當築（室）〔堂〕而（御名）〔構〕棼橑以成之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父菑耕其田，子當布種而收穫之。反土為菑。一曰田一歲曰菑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作室農人猶不棄其本業，我於今日不得有避而不征討叛逆也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譬有人來伐其子，而長養彼心，反勸助之，弗救其子者，正以子惡故也。言湯武疾惡，其心亦然，今所征討不得避親，當以公義。」

11 師古曰：「肆，陳也，勸令陳力。」

12 師古曰：「道，由也。言當由於明智之事，以助國也。」

13 師古曰：「迪亦道也，言當遵道而知天命。」

14 〔師古曰：「粵，辭也。天道輔誠，爾不得改易天之定命。」〕

15 師古曰：「言義、信不知天命不可改易，乃大為艱難以干國紀，是自相謀誅伐其室也。，古艱字。」

16 師古曰：「嗇夫治田，志除草穢。天之欲喪義、信，事亦如之。我當順天以終竟田畝之事。」

17 師古曰：「言天美祖宗之事，我何其極卜法，敢不往從，言必從也。」

18 師古曰：「言循祖宗之業，務在安人而美疆土，況今卜并吉乎！言不可不從也。」

19 師古曰：「言必信之矣。」

20 師古曰：「卜兆陳列惟如此。」

乃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反位孺子之意。還，封譚為明告里附城。1

1 師古曰：「明告者，以其出使能明告諭於外也。附城，云如古附庸也。」

諸將東（破）〔至〕陳留菑，1 與義會戰，破之，斬劉璜首。莽大喜，復下詔曰：「太皇太后遭家不造，國統三絕，2 絕輒復續，恩莫厚焉，信莫立焉。孝平皇帝短命蚤崩，3 幼嗣孺沖，詔予居攝。予承明詔，奉社稷之任，持大宗之重，養六尺之託，受天下之寄，戰戰兢兢，不敢安息。伏念太皇太后惟經藝分析，王道離散，4 漢家制作之業獨未成就，故博徵儒士，大興典制，備物致用，立功成器，以為天下利。王道粲然，基業既著，千載之廢，百世之遺，於今乃成，道德庶幾於唐虞，功烈比齊於殷周。5 今翟義、劉信等謀反大逆，流言惑眾，欲以篡位，賊害我孺子，罪深於管蔡，惡甚於禽獸。信父故東平王雲，不孝不謹，親毒殺其父思王，名曰鉅鼠，6 後雲竟坐大逆誅死。義父故丞相方進，險詖陰賊，7 兄宣靜言令色，外巧內嫉，8 所殺鄉邑汝南者數十人。今積惡二家，迷惑相得，此時命當殄，天所滅也。義始發兵，上書言宇、信等與東平相輔謀反，9 執捕械繫，欲以威民，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惡，10 轉相捕械，此其破殄之明證也。已捕斬斷信二子穀鄉侯章、德廣侯鮪，義母練、兄宣、親屬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長安都巿四通之衢。當其斬時，觀者重疊，11 天氣和清，可謂當矣。命遣大將軍共行皇天之罰，12 討海內之讎，功效著焉，予甚嘉之。司馬法不云乎？『賞不踰時。』欲民速睹為善之利也。今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，戶邑之數別下。遣使者持黃金印、赤韍縌、朱輪車，即軍中拜授。」13 因大赦天下。

1 孟康曰：「菑，故戴國，在梁，後屬陳留，今曰考城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謂成帝、哀帝、平帝皆無子矣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蚤，古早字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惟，思也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烈，業也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鉅，大也。莽誣雲呼其父曰鉅鼠也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詖，佞也，音彼義反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靜，安也。令，善也。言其陽為安靜之言，外有善色，而實嫉害也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輔者，東平王相之名也。」

10 師古曰：「被，加也，音皮義反。」

11 師古曰：「言人多而聚積。」

12 師古曰：「共讀曰恭。」

13 服虔曰：「縌即今之綬也。」師古曰：「韍，所以繫印也。縌者，系也，謂逆受之也。即，就也。韍音弗。縌音逆。」

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，破之，義與劉信棄軍庸亡。1 至固始界中捕得義，尸磔陳都巿。卒不得信。

1 孟康曰：「謂挺身逃亡，如奴庸也。」

初，三輔聞翟義起，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縣盜賊並發，趙明、霍鴻等自稱將軍，攻燒官寺，殺右輔都尉及斄令，1 劫略吏民，眾十餘萬，火見未央宮前殿。莽晝夜抱孺子禱宗廟。復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，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，與甄邯、王晏西擊趙明等。正月，虎牙將軍王邑等自關東還，便引兵西。彊弩將軍王駿以無功免，揚武將軍劉歆歸故官。復以邑弟侍中王奇為揚武將軍，城門將軍趙恢為彊弩將軍，中郎將李棽為厭難將軍，2 復將兵西。二月，明等殄滅，諸縣悉平，還師振旅。莽乃置酒白虎殿，勞饗將帥，大封拜。先是益州蠻夷及金城塞外羌反畔，時州郡擊破之。莽乃并錄，以小大為差，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，曰「皆以奮怒，東指西擊，羌寇蠻盜，反虜逆賊，不得旋踵，應時殄滅，天子咸服」之功封云。莽於是自謂大得天人之助，至其年十二月，遂即真矣。

1 師古曰：「斄讀曰邰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棽音所林反。」

初，義所收宛令劉立聞義舉兵，上書願備軍吏為國討賊，內報私怨。莽擢立為陳留太守，封明德侯。 始，義兄宣居長安，先義未發，家數有怪，1 夜聞哭聲，聽之不知所在。宣教授諸生滿堂，有狗從外入，齧其中庭群鴈數十，比驚救之，已皆斷頭。2 狗走出門，求不知處。宣大惡之，謂後母曰：「東郡太守文仲素俶儻，3 今數有惡怪，恐有妄為而大禍至也。大夫人可歸，為棄去宣家者以避害。」4 母不肯去，後數月敗。

1 師古曰：「言義未發兵之前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比音必寐反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俶音土歷反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言歸其本族，自絕於翟氏。」

莽盡壞義第宅，汙池之。1 發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，燒其棺柩，夷滅三族，誅及種嗣，至皆同坑，以棘五毒并葬之。2 而下詔曰：「蓋聞古者伐不敬，取其鯨鯢築武軍，封以為大戮，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。3 乃者反虜劉信、翟義誖逆作亂於東，而芒竹群盜趙明、霍鴻造逆西土，4 遣武將征討，咸伏其辜。惟信、義等始發自濮陽，結姦無鹽，殄滅於圉。趙明依阻槐里環隄，5 霍鴻負倚盩厔芒竹，6 咸用破碎，亡有餘類。其取反虜逆賊之鯨鯢，聚之通路之旁，濮陽、無鹽、圉、槐里、盩厔凡五所，各方六丈，高六尺，築為武軍，封以為大戮，薦樹之棘。7 建表木，高丈六尺。8 書曰『反虜逆賊鯨鯢』，在所長吏常以秋循行，9 勿令壞敗，以懲淫慝焉。」

1 師古曰：「汙，停水也，音烏。」

2 如淳曰：「野葛、狼毒之屬也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此左傳載楚莊王之辭也。鯨鯢，大魚為害者也。以此比敵人之勇桀者。京，高丘也。觀謂如闕形也。懲，創乂也。慝，惡也。，古鯨字，音其京反。鯢音五奚反。觀音工喚反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芒竹在盩厔南界，芒水之曲而多竹林也，即（中）〔今〕司竹園是其地矣。芒音亡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槐里縣界其中有環曲之隄，而明依之以自固也。」

6 師古曰：「負，恃也。倚音於綺反。」

7 師古曰：「薦讀曰荐。荐，重也，聚也。」

8 師古曰：「表者，所以標明也。」

9 師古曰：「行音下更反。」

初，汝南舊有鴻隙大陂，郡以為饒，1 成帝時，關東數水，陂溢為害。方進為相，與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掾行（事）〔視〕，2 以為決去陂水，其地肥美，省隄防費而無水憂，遂奏罷之。及翟氏滅，鄉里歸惡，言方進請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罷陂云。王莽時常枯旱，郡中追怨方進，童謠曰：「壞陂誰？翟子威。飯我豆食羹芋魁。3 反乎覆，陂當復。4 誰云者？兩黃鵠。」5

1 師古曰：「鴻隙，陂名，藉其溉灌及魚鱉萑蒲之利，以多財用。」

2 師古曰：「行音下更反。」

3 師古曰：「言田無溉灌，不生稻，又無黍稷，但有豆及芋也。豆食者，豆為飯也。羹芋魁者，以芋根為羹也。飯音扶晚反。食音。」

4 師古曰：「事之反覆無常，言禍兮福所倚。」

5 師古曰：「託言有神來告之。」

司徒掾班彪曰：「丞相方進以孤童攜老母，羈旅入京師，身為儒宗，致位宰相，盛矣。當莽之起，蓋乘天威，雖有賁育，奚益於敵？1 義不量力，懷忠憤發，以隕其宗，悲夫！」

1 師古曰：「賁謂孟賁，育謂夏育，皆古之勇士。言得之無益，不能敵莽也。賁音奔。」

校勘記

三四一六頁三行論語（曰子）〔子曰〕『不逆詐』。殿本作「子曰」。王先謙說殿本是。按景祐本亦誤倒。

三四一六頁六行（博）〔搏〕擊豪彊，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搏」。王先謙說作「搏」是。

三四一九頁一四行而外有俊材，過絕（於）人〔倫〕；景祐本無「於」字。景祐、殿本都有「倫」字。

三四二三頁五行（使）〔後〕議者以為不便，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後」，此誤。

三四二五頁一六行遷河（南）內太守，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河內」。

三四二八頁三行莽日抱孺子（謂）〔會〕群臣而稱曰：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會」。朱一新說作「會」是。

三四二八頁一二行予惟往求朕所濟度，奔走6 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，王念孫說「奔走」當屬下句。皮錫瑞說王說是。

三四三０頁二行西土謂（西京）〔京師〕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京師」。

三四三一頁三行然後復（予）〔子〕明辟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子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子」是。

三四三二頁一０行天（用）〔明〕威輔漢始而大大矣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明」。朱一新說作「明」是。

三四三四頁四行〔粵天輔誠，爾不得易定！〕景祐、殿本都有此九字，此脫，注十九字亦脫。

三四三四頁六行害敢不（卜）〔于〕從？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于」。按注云「往從」，作「于」是。

三四三四頁一四行則子當築（室）〔堂〕而（御名）〔構〕棼橑以成之。景祐、殿本「室」都作「堂」，「御名」都作「構」。

三四三五頁一五行諸將東（破）〔至〕陳留菑，景祐、殿本都作「至」。錢大昭說「破」字誤。

三四四０頁一行即（中）〔今〕司竹園是其地矣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今」，此誤。

三四四０頁八行共遣掾行（事）〔視〕，景祐、殿本都作「視」，此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