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卷五十一
〔一〕師古曰:「六國時魏也。」孝文時,言治亂之道,借秦為諭,名曰至言。其辭曰:〔二〕師古曰:「涉若涉水,獵若獵獸,言歷覽之不專精也。醇者,不雜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為騎者,常騎馬而從也。」
臣聞為人臣者,盡忠竭愚,以直諫主,不避死亡之誅者,臣山是也。臣不敢以久遠諭,願借秦以為諭,唯陛下少加意焉。
夫布衣韋帶之士,〔一〕修身於內,成名於外,而使後世不絕息。至秦則不然。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賦斂重數,百姓任罷〔二〕,赭衣半道,群盜滿山,〔三〕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,傾耳而聽。〔四〕一夫大謼,天下嚮應者,陳勝是也。〔五〕秦非徒如此也,起咸陽而西至雍,離宮三百,〔六〕鍾鼓帷帳,不移而具。又為阿房之殿,殿高數十仞,〔七〕東西五里,南北千步,從車羅騎,四馬騖馳,旌旗不橈。〔八〕為宮室之麗至於此,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。為馳道於天下,東窮燕齊,南極吳楚,江湖之上,瀕海之觀畢至。〔九〕道廣五十步,三丈而樹,厚築其外,隱以金椎,〔一0〕樹以青松。為馳道之麗至於此,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。死葬乎驪山,吏徒數十萬人,〔一一〕曠日十年。〔一二〕下徹三泉〔一三〕合采金石,冶銅錮其內,桼塗其外,〔一四〕被以珠玉,飾以翡翠,〔一五〕中成觀游,上成山林。為葬薶之侈至於此,使其後世曾不得蓬顆蔽冢而託葬焉。〔一六〕秦以熊羆之力,虎狼之心,蠶食諸侯,并吞海內,而不篤禮義,〔一七〕故天殃已加矣。臣昧死以聞,願陛下少留意而詳擇其中。〔一八〕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貧賤之人也。韋帶,以單韋為帶,無飾也。」臣聞忠臣之事君也,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,不切直則不可以明道,故切直之言,明主所欲急聞,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。〔一〕地之磽者,雖有善種,不能生焉;〔二〕江皋河瀕,雖有惡種,無不猥大。〔三〕昔者夏商之季世,雖關龍逢、箕子、比干之賢,身死亡而道不用。〔四〕文王之時,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,芻蕘採薪之人皆得盡其力,〔五〕此周之所以興也。故地之美者善養禾,君之仁者善養士。雷霆之所擊,無不摧折者;〔六〕萬鈞之所壓,無不糜滅者。今人主之威,非特雷霆也;〔七〕勢重,非特萬鈞也。開道而求諫,和顏色而受之,用其言而顯其身,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,又乃況於縱欲恣行暴虐,惡聞其過乎!震之以威,壓之以重,〔八〕則雖有堯舜之智,孟賁之勇,豈有不摧折者哉?〔九〕如此,則人主不得聞其過失矣;弗聞,則社稷危矣。古者聖王之制,史在前書過失,工誦箴諫,〔一0〕瞽誦詩諫,〔一一〕公卿比諫,〔一二〕士傳言諫(過),庶人謗於道,商旅議於市,〔一三〕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。聞其過失而改之,見義而從之,所以永有天下也。天子之尊,四海之內,其義莫不為臣。然而養三老於大學,親執醬而餽,執爵而酳,〔一四〕祝𪘲在前,祝鯁在後,〔一五〕公卿奉杖,大夫進履,舉賢以自輔弼,求修正之士使直諫。〔一六〕故以天子之尊,尊養三老,視孝也;〔一七〕立輔弼之臣者,恐驕也;置直諫之士者,恐不得聞其過也;學問至於芻蕘者,求善無饜也;商人庶人誹謗己而改之,從善無不聽也。〔二〕師古曰:「數,屢也。任謂役事也。罷讀曰疲,言疲於役使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犯罪者則衣赭衣,行道之人半著赭衣,言被罪者眾也。盜賊皆依山為阻,故云滿山也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戴目者,言常遠視,有異志也。傾耳而聽,言樂禍亂也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謼字與呼同。謼,叫也,音火故反。嚮讀曰響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(此)〔凡〕言離宮者,皆謂於別處置之,非常所居也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阿房者,言殿之四阿皆為房也。一說大陵曰阿,言其殿高若於阿上為房也。房字或作旁,說云始皇作此殿,未有名,以其去咸陽近,且號阿旁。阿,近也。八尺曰仞。」
〔八〕師古曰:「橈,屈也。言庭之廣大,殿之高敞,眾騎馳騖無所迫觸,建立旌旗不屈橈。橈音女孝反。」
〔九〕師古曰:「瀕,水涯也。瀕海,謂緣海之邊也。畢,盡也。瀕音頻,又音賓,字或作濱,音義同。」
〔一0〕服虔曰:「作壁如甬道。隱築也,以鐵椎築之。」師古曰:「築令堅實而使隆高耳,不為甬壁也。隱音於靳反。」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吏以督領,徒以役作也。」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曠,空也,廢也。言為重役,空廢時日,積年歲也。」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三重之泉,言其深也。」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錮謂鑄而合之也,音固。」
〔一五〕應劭曰:「雄曰翡,雌曰翠。」臣瓚曰:「異物志云翡色赤而大於翠。」師古曰:「鳥各別類,非雄雌異名也。被音皮義反。」
〔一六〕服虔曰:「謂塊墣作冢,喻小也。」臣瓚曰:「蓬顆,猶裸顆小冢也。」晉灼曰:「東北人名土塊為蓬顆。」師古曰:「諸家之說皆非。顆謂土塊。蓬顆,言塊上生蓬者耳。舉此以對冢上山林,故言蓬顆蔽冢也。顆音口果反。」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篤,厚也。」
〔一八〕師古曰:「中音竹仲反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蒙,冒犯也。」昔者,秦政力并萬國,富有天下,破六國以為郡縣,築長城以為關塞。秦地之固,大小之勢,輕重之權,其與一家之富,一夫之彊,胡可勝計也!〔一〕然而兵破於陳涉,地奪於劉氏者,何也?秦王貪狼暴虐,殘賊天下,窮困萬民,以適其欲也。〔二〕昔者,周蓋千八百國,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,用民之力不過歲三日,什一而籍,〔三〕君有餘財,民有餘力,而頌聲作。〔四〕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,力罷不能勝其役,財盡不能勝其求。〔五〕一君之身耳,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娛,天下弗能供也。〔六〕勞罷者不得休息,飢寒者不得衣食,亡罪而死刑者無所告訴,人與之為怨,家與之為讎,〔七〕故天下壞也。秦皇帝身在之時,天下已壞矣,而弗自知也。秦皇帝東巡狩,至會稽、琅邪,刻石著其功,自以為過堯舜統;〔八〕縣石鑄鍾虡,〔九〕篩土築阿房之宮,〔一0〕自以為萬世有天下也。古者聖王作諡,三四十世耳,雖堯舜禹湯文武絫世廣德〔一一〕以為子孫基業,無過二三十世者也。〔一二〕秦皇帝曰死而以諡法,是父子名號有時相襲也,以一至萬,則世世不相復也,〔一三〕故死而號曰始皇帝,其次曰二世皇帝者,欲以一至萬也。秦皇帝計其功德,度其後嗣,世世無窮,〔一四〕然身死纔數月耳,〔一五〕天下四面而攻之,宗廟滅絕矣。〔二〕師古曰:「磽,埆,瘠薄也。磽音口交反。」
〔三〕李奇曰:「皋,水邊淤地也。」師古曰:「猥,盛也。」
〔四〕服虔曰:「關龍逢,桀之忠臣也。」師古曰:「比干諫紂而紂殺之。論語曰『微子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。』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芻,刈草也。蕘,草薪也。言執賤役者也。大雅板之詩曰『詢于芻蕘』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霆,疾雷也,音廷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特,獨也。」
〔八〕師古曰:「震,動也。」
〔九〕師古曰:「孟賁,古之勇士。賁音奔。」
〔一0〕李奇曰:「古有誦詩之工,記過之史,常在君側也。」師古曰:「箴,戒也,音之林反。」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瞽,無目之人。」
〔一二〕李奇曰:「相親比而諫也,或曰比方事類以諫也。」師古曰:「比方是也。」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旅,眾也。」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餽字與饋同。進食曰餽。酳者,少少飲酒,謂食已而蕩口也,音胤。」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𪘲,古饐字,謂食不下也。以老人好饐鯁,故為備祝以祝之。」
〔一六〕師古曰:「修正,謂修身正行者。」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視讀曰示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胡,何也。勝,盡也。」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?天下莫敢告也。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?亡養老之義,亡輔弼之臣,亡進諫之士,縱恣行誅,退誹謗之人,殺直諫之士,是以道諛媮合苟容,〔一〕比其德則賢於堯舜,課其功則賢於湯武,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。〔二〕詩曰:「匪言不能,胡此畏忌,聽言則對,譖言則退。」此之謂也。〔三〕又曰:「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。」〔四〕天下未嘗亡士也,然而文王獨言以寧者何也?文王好仁則仁興,得士而敬之則士用,用之有禮義。〔二〕師古曰:「適,快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什一,謂十分之中公取一也。籍,借也,謂借人力也。一曰為簿籍而稅之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頌者,六詩之一,美盛德之形容,蓋帝王之嘉致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勝,堪也。罷讀曰疲。次下亦同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弋,繳射也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言人人為怨,家家為讎。」
〔八〕如淳曰:「統,繼也。堯舜子不才,不能長世,而秦自以過堯舜,可至萬世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非也。統,治也。言自美功德,治理天下過於堯舜也。其下乃言一至萬之事。」
〔九〕服虔曰:「縣石以為磬也。」蘇林曰:「秦欲平天下法,使輕重如石之在稱也。」師古曰:「二說皆非也。縣,稱也。石,百二十斤。稱銅鐵之斤石以鑄鍾虡,言其奢泰也。虡,猛獸之名,謂鍾鼓之柎飾為此獸。虡音鉅。」
〔一0〕師古曰:「篩以竹簁為之。篩音師。簁音山爾反。」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絫,古累字。」
〔一二〕張晏曰:「夏十七世,殷三十一世,周三十六世。」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復,重也,音扶目反。」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度音大各反。」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纔音財,暫也,淺也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道讀曰導,導引主意於邪也。媮與偷同。」故不致其愛敬,則不能盡其心;不能盡其心,則不能盡其力;不能盡其力,則不能成其功。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,尊其爵祿而親之;疾則臨視之亡數,〔一〕死則往弔哭之,臨其小斂大斂,已棺塗而後為之服錫衰麻絰,〔二〕而三臨其喪;未斂不飲酒食肉,未葬不舉樂,當宗廟之祭而死,為之廢樂。故古之君人者於其臣也,可謂盡禮矣;服法服,端容貌,正顏色,然後見之。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,功德立於後世,而令聞不忘也。〔三〕〔二〕師古曰:「水旁決曰潰,言天下之(壤)〔壞〕如水潰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此大雅桑柔之篇也。言賢者見事之是非,非不能分別言之,而不言者何也?此但畏忌犯顏得罪罰也。又言,言而見聽,則悉意答對;不見信受,則屏退也。今詩本云『聽言則對,誦言如醉』。說者又別為義,與此不同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此大雅文王之篇也。濟濟,多威儀也。此言文王以多士之故,能安天下也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心實憂念之,不為禮飾也。」今陛下念思祖考,術追厥功,〔一〕圖所以昭光洪業休德,〔二〕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,天下皆訢訢焉,〔三〕曰將興堯舜之道,三王之功矣。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。〔四〕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,又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,與之馳敺射獵,〔五〕一日再三出。臣恐朝廷之解弛,〔六〕百官之墮於事也,諸侯聞之,又必怠於政矣。〔二〕師古曰:「已棺,謂已大斂也。塗謂塗殯也。錫衰,十五升布,無事其縷者也。棺音工喚反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令,善也。聞謂聲之聞也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術亦作述。」陛下即位,親自勉以厚天下,損食膳,不聽樂,減外徭衛卒,止歲貢;省廄馬以賦縣傳,〔一〕去諸苑以賦農夫,出帛十萬餘匹以振貧民;禮高年,九十者一子不事,八十者二算不事;〔二〕賜天下男子爵,大臣皆至公卿;發御府金賜大臣宗族,亡不被澤者;赦罪人,憐其亡髮,賜之巾,憐其衣赭書其背,父子兄弟相見也〔三〕而賜之衣。平獄緩刑,天下莫不說喜。〔四〕是以元年膏雨降,五穀登,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。〔五〕刑輕於它時而犯法者寡,衣食多於前年而盜賊少,此天下之所以順陛下也。〔六〕臣聞山東吏布詔令,民雖老羸𥇣疾,扶杖而往聽之,願少須臾毋死,思見德化之成也。今功業方就,名聞方昭,四方鄉風,〔七〕今從豪俊之臣,方正之士,直與之日日獵射,擊兔伐狐,以傷大業,絕天下之望,臣竊悼之。詩曰:「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。」〔八〕臣不勝大願,願少衰射獵,以夏歲二月,〔九〕定明堂,造太學,修先王之道。風行俗成,萬世之基定,然後唯陛下所幸耳。〔一0〕古者大臣不媟,〔一一〕故君子不常見其齊嚴之色,肅敬之容。〔一二〕大臣不得與宴游,〔一三〕方正修潔之士不得從射獵,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,〔一四〕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,盡心以稱大禮。〔一五〕如此,則陛下之道尊敬,功業施於四海,垂於萬世子孫矣。誠不如此,則行日壞而榮日滅矣。夫士修之於家,而壞之於天子之廷,臣竊愍之。陛下與眾臣宴游,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。夫游不失樂,朝不失禮,議不失計,軌事之大者也。〔一六〕〔二〕師古曰:「圖,謀也。休,美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訢讀與欣同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厲精而為潔白也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敺與驅同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解讀曰懈。弛,放也,音式爾反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賦,給與也。傳音張戀反。」其後文帝除鑄錢令,山復上書諫,以為變先帝法,非是。又訟淮南王無大罪,宜急令反國。又言柴唐子為不善,足以戒。〔一〕章下詰責,〔二〕對以為「錢者,亡用器也,而可以易富貴。富貴者,人主之操柄也,〔三〕令民為之,是與人主共操柄,不可長也。」〔四〕其言多激切,善指事意,然終不加罰,所以廣諫爭之路也。其後復禁鑄錢云。〔二〕師古曰:「一子不事,蠲其賦役。二算不事,免二口之算賦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衣音於既反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相,助也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天下之人也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〔八〕師古曰:「此大雅蕩之詩也。言人初始皆庶幾於善道,而少有能終之者。」
〔九〕師古曰:「時以十月為歲首,則(為)〔謂〕夏正之二月為五月。今欲定制度,循於古法,故特云用夏歲二月也。夏音胡雅反。」
〔一0〕師古曰:「言乃可恣意也。」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媟,狎也,音息列反。」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見,顯示也,音胡電反。」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安息曰宴。與讀曰豫。」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方,道也。一曰方謂廉隅也。」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稱,副也。」
〔一六〕師古曰:「軌謂法度也。」
〔一〕鄧展曰:「淮南傳棘蒲侯柴武太子柴奇與士伍開章謀反。」鄒陽,齊人也。漢興,諸侯王皆自治民聘賢。吳王濞招致四方游士,陽與吳嚴忌、枚乘等俱仕吳,皆以文辯著名。久之,吳王以太子事怨望,稱疾不朝,陰有邪謀,陽奏書諫。為其事尚隱,惡指斥言,故先引秦為諭,因道胡、越、齊、趙、淮南之難,然後乃致其意。其辭曰:〔二〕師古曰:「以其所上之章,令有司詰問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操,持也,音千高反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長謂畜養也。言此事宜速禁絕,不可畜養。」
臣聞秦倚曲臺之宮,〔一〕懸衡天下,〔二〕畫地而不犯,兵加胡越;〔三〕至其晚節末路,張耳、陳勝連從兵之據,〔四〕以叩函谷,咸陽遂危。〔五〕何則?列郡不相親,萬室不相救也。今胡數涉北河之外,上覆飛鳥,下不見伏菟,〔六〕鬥城不休,救兵不止,死者相隨,輦車相屬,〔七〕轉粟流輸,千里不絕。何則?彊趙責於河間,〔八〕六齊望於惠后,〔九〕城陽顧於盧博,〔一0〕三淮南之心思墳墓。〔一一〕大王不憂,臣恐救兵之不專,〔一二〕胡馬遂進窺於邯鄲,越水長沙,還舟青陽。〔一三〕雖使梁并淮陽之兵,下淮東,越廣陵,以遏越人之糧,漢亦折西河而下,北守漳水,以輔大國,胡亦益進,越亦益深。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。〔一四〕
〔一〕應劭曰:「始皇帝所治處也,若漢家未央宮。」師古曰:「倚,恃也,音於綺反。」臣聞交龍襄首奮翼,則浮雲出流,霧雨咸集。〔一〕聖王底節修德,則游談之士歸義思名。〔二〕今臣盡智畢議,易精極慮〔三〕,則無國不可奸;〔四〕飾固陋之心,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?然臣所以歷數王之朝,背淮千里而自致者,非惡臣國而樂吳民也,竊高下風之行,尤說大王之義。〔五〕故願大王之無忽,察聽其志。〔二〕服虔曰:「關西為衡。」應劭曰:「衡,平也。」如淳曰:「衡猶稱之(權)〔衡〕也,言其懸法度於其上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秦自以為威力彊固,非論平法也。下又言陳勝連從兵之據,則是說從橫之事耳。服釋是也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畫地不犯者,法制之行也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從音子容反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叩,擊也。」
〔六〕蘇林曰:「言胡來人馬之盛,揚塵上覆飛鳥,下不見伏菟也。一曰,覆,盡也。言上射飛鳥,下盡伏菟也。」師古曰:「覆,盡,是也,音芳目反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屬,連也,音之欲反。」
〔八〕應劭曰:「趙幽王為呂后所幽死,文帝立其長子遂為趙王,取趙之河間立遂弟辟彊為河間王,至子哀王無嗣,國除,遂欲復還得河間。」
〔九〕孟康曰:「高后割齊濟南郡為呂(王)台奉邑,又割琅邪郡封營陵侯劉澤為琅邪王。文帝乃立悼惠王六子為王。言六齊不保今日之恩,而追怨惠帝與呂后也。一說惠帝二年悼惠王入朝,呂后欲鴆殺之,獻城陽郡,尊魯元公主,得免,六子以此怨之。」
〔一0〕孟康曰:「城陽王喜也。喜父章與弟興居討諸呂有功,本當盡以趙地王章,梁地王興居。文帝聞其欲立齊王,更以二郡王之。章失職,歲餘薨。興居誅死。盧博,濟北王治處,喜顧念而怨也。」
〔一一〕張晏曰:「淮南厲王三子為三王,念其父見遷殺,思墓,欲報怨也。」師古曰:「三子為王,謂淮南、衡山、濟北也。」
〔一二〕孟康曰:「不專救漢也。」如淳曰:「皆自私怨宿忿,不能為吳也。若吳舉兵反,天子來討,謂四國但有意,不敢相救也。」師古曰:「二說皆非也。言諸國各有私怨,欲申其志,不肯專為吳,非不敢相救也。」
〔一三〕張晏曰:「青陽,地名。還舟,聚舟船也。言胡為趙難,越為吳難,不可恃也。」
〔一四〕應劭曰:「時趙王遂北連匈奴,吳王濞素事三越,故鄒陽微言胡越亦自受敵,救兵之不專也。胡馬故曰進,越水故曰深。」蘇林曰:「折,截也。陽知吳王陰連結齊、趙、淮南、胡、越,欲諫不敢指斥言,故陳胡、越之難,齊、趙之怨,微言梁并淮陽絕越人之糧,漢折西河以輔大國,以破難其計。欲隱其辭,故謬言胡益進,越益深,為大王患之,以錯亂其語,若吳為憂助漢者也。自此以下,乃致其意焉。」師古曰:「蘇說是。」
〔一〕師古曰:「襄,舉也。」臣聞鷙鳥絫百,不如一鶚。〔一〕夫全趙之時,〔二〕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者一旦成市,〔三〕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。〔四〕淮南連山東之俠,死士盈朝,不能還厲王之西也。〔五〕然而計議不得,雖諸、賁不能安其位,亦明矣。〔六〕故願大王審畫而已。〔七〕〔二〕師古曰:「底,厲也,音指。」
〔三〕如淳曰:「改易精思以極盡謀慮也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奸音干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言在下風側聽,高尚美悅大王之行義也。說讀曰悅。」
〔一〕孟康曰:「鶚,大鵰也。」如淳曰:「鷙鳥比諸侯,鶚比天子。」師古曰:「鷙擊之鳥,鷹鸇之屬也。鶚自大鳥而鷙者耳,非鵰也。絫,古累字。鶚音愕。」始孝文皇帝據關入立,寒心銷志,不明求衣。〔一〕自立天子〔二〕服虔曰:「全趙,趙未分之時。」
〔三〕師古曰:「袨服,盛服也。鼎士,舉鼎之士也。叢臺,趙王之臺也,在邯鄲。袨音州縣之縣。」
〔四〕師古曰:「幽王謂趙幽王友也。湛讀曰沈。沈患,言幽王為呂后所幽死。」
〔五〕師古曰:「厲王,淮南厲王長也。西謂廢遷嚴道而死於雍也。」
〔六〕師古曰:「諸謂專諸,賁謂孟賁,皆古勇士也。」
〔七〕師古曰:「畫,計也,音獲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