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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子道德經導讀:體道第一

Jack 在 周日, 03/30/2014 - 17:02 發表

老子道德經第一章 體道篇

【經文】

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無名天地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。故常無欲,以觀其妙;常有欲,以觀其徼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,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

帛書甲本:道可道也,非恆道也。名可名也,非恆名也。无名萬物之始也,有名萬物之母也。□恆無欲也,以觀其眇;恆有欲也,以觀其所噭。兩者同出,異名同胃,玄之有玄,眾眇之□。

帛書乙本:道可道也,□□。□,恆名也。无名萬物之始也,有名萬物之母也。故恆无欲也,;恆又欲也,以觀亓所噭。兩者同出,異名同胃,玄之又玄,眾眇之門。

【翻譯】

道路可以讓人行走,但這種道不是永恒的常道。名稱可以用來指物,但這種名不是永恒的常名。無名是天地的開始,有名是演生萬物的母親。所以經常要無所欲望,以觀想天地之奧妙。有欲望,則可以觀想萬物的清楚明白之處。道與名都是同樣的源頭所生,只是名稱不一樣而已,都可以稱為「玄」,玄而又玄,這是通往所有精微真理的大門。

【釋義】

道可道,非常道。

道可道,只要是可以行走的道路,都不是永恒的道路。可以遵循的法則,都不是永恒的法則。

《說文》:「所行道也。从辵从首。一達謂之道。」段注:「毛傳每云行道也。道者人所行。故亦謂之行。道之引伸爲道理。亦爲引道。」「首者、行所達也。」

道字金文為外行中首,後演變為從辵從首,辵字在甲骨文中是由「行止」兩字所構成,為邊止邊行的意思,但常與行字混用。甲骨文的行字羅振玉說:「象四達之衢,人所行也。」

「道」從人所走的道路,後引申為抽象的道理、原則、法則的意思,意指人在思想、行為上所當走的道路。

常即恒,帛書甲乙本皆作「恒」,恒久、恒長、永恒之義。

二十一章:「道之為物,惟恍惟惚。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。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;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。」三十一章:「道常無名。」三十七章:「道常無為而無不為。侯王若能守之,萬物將自化。」

河上公注以經、術、政、教之道為可道之道,以自然長生之道為「常道」。此說近老子義。凡是可見諸言說與文字的道,也就是一切關於人文的道,都不是常道。常道自然,無形無名,無跡可循,無法可行,艮古不毀。

河上公注:◎ 道可道:謂經、術、政、教之道也。 ◎ 非常道:非自然長生之道也,常道當以無為養神,無事安民,含光藏暉,滅跡匿端,不可稱道。

王弼注:可道之道,可名之名,指事造形,非其常也。故不可道,不可名也。

名可名,非常名。

可以言稱指名的名,都不是永恒的名。

《說文》:「自命也。从口从夕。夕者,冥也。冥不相見,故以口自名。」「名」本義為自己稱呼自己,從夕從口,因天黑時見不到人,要表名自己身份的方法就是靠出口表明。後來引申至一切事物的名稱皆可稱名,更進一步引申為名聲、名譽。名也可指更為抽象的「概念」,如形名之名,形為具體之形,名為抽象之概念。

河上公注:◎ 名可名:謂富貴尊榮,高世之名也。 ◎ 非常名:非自然常在之名也。常名愛如嬰兒之未言,雞子之未分,明珠在蚌中,美玉處石間,內雖昭昭,外如愚頑。

王弼注:凡有皆始於無,故未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,及其有形有名之時,則長之育之,亭之毒之,為其母也。言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,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玄之又玄也。 

無名天地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。

無名是天地的開始,有名是萬物演生的母親。

此兩句說的都是道,道始無名,無為自然,這也是天地的起源、開始。道一但有了形名,則演生萬物,有為而成物之母。

四十二章:「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」

第二十五章:「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寂兮寥兮,獨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為天下母。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強為之名,曰大。大曰逝,逝曰遠,遠曰反。故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居其一焉。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」

河上公注:無名者,謂道。道無形,故不可名也,始者,道本也。吐氣布化,出於虛無,為天地本始也。有名謂天地。天地有形位,陰陽有柔剛,是其有名也。萬物母者,天地含氣生萬物,長大成熟,如母之養子。 

故常無欲,以觀其妙;常有欲,以觀其徼。

所以在無所欲望時,可以觀想道的精妙;在有所欲望時,則可以觀想道的清楚明白之處。

當人有欲望而追求道時,所能觀想得到的,是能夠以形名來了解的道,這種道理是清處明白,可以用推理與言說解釋得清楚的。但是真正最精妙之處,則要放空人的欲望,才能體悟。

這一段與前段合有名無名一段,學者有另一種句讀:「無,名天地之始;有,名萬物之母。故常無,欲以觀其妙;常有,欲以觀其徼。」這是把「有」「無」獨立出為一個獨立之概念對舉。帛書本作「恆無欲也,以觀其眇;恆有欲也,以觀其所噭」,可證這種句讀並不正確。

《說文》「觀,諦視也。」觀字從雚發展而來,雚原本是貓頭鷹,兩口字象其睜大的雙眼,上面的卝象其角毛,後來以雚來表達仔細、專心、用心看的意思。

妙為精妙、微妙,意指道的精微奧妙。

徼音叫,河上公與王弼都解釋做「歸」,歸處、去處的意思。徼也有「方向」的意思。帛書甲乙本皆作「噭」。徼也可能是敫或皦,意思為清楚、明白的意思。人有欲望,則所觀想的事就有方向,有方向就有歸處,有歸處就清楚明白。因此徼字不宜以單一意義來理解。

第十四章「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」,皦與昧對舉,昧為昏暗不明,則皦為清楚明白。

《說文》:放部「敫光景流也。从白从放。讀若龠。」段注:「謂光景流行。煜燿昭箸。」《論語‧八佾》孔子語魯大師樂曰:「樂其可知也:始作,翕如也;從之,純如也,皦如也,繹如也,以成。」朱熹注:「皦,明也。」《說文》:「皦,玉石之白也。」段注:「(詩)《王風》『有如皦日』傳曰『皦白也』,按此叚皦爲皢也。《論語》『皦如也』何曰『言樂之音節分明也』,此其引伸之義也。」

河上公注:妙,要也。人常能無欲,則可以觀道之要。要,謂一也。徼,歸也。常有欲之人可以觀世俗之所歸趣也。

王弼注:妙者,微之極也。萬物始於微而後成,始於無而後生。故常無欲空虛,可以觀其始物之妙。徼,歸終也。凡有之為利,必以無為用。欲之所本,適道而後濟。故常有欲,可以觀其終物之徼也。 

此兩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,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

這兩者是同一個源頭所出,只是名稱相異,同樣都可叫他做「玄」,玄之又玄,這就是通往一切精妙的大門。

依帛書本此段當改為「此兩者同出,異名同謂;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」。意思大同小異,但更為對稱與工整。與今本的差別在於兩者是否謂之「玄」。依帛本,則老子未明指兩者「同謂」之什麼。

「兩者」到底是那兩者?人言言殊。如河上公說是有欲、無欲,王弼說是始與母,也就是「有名」、「無名」。一般學者通論最常見的是配合將前面句讀為「無,名天地之始;有,名萬物之母。故常無,欲以觀其妙;常有,欲以觀其徼」,認為「兩者」就是「有」和「無」。

實則兩者應指第一章開宗明義所在闡明的「道」與「名」。老子這裡在強調,當我們在談「道」時,這個道也只是個名,並不是真的道的本體。道的元始本體是無名也無形的,當我們稱它為「道」時這是有名的。所以「道」與「名」同出,同樣出乎那無名的道之元始,由於講到此道之元始不知如何再稱呼,因此可以將它叫做「玄」。

玄:《說文》:「幽遠也。黑而有赤色者爲玄。象幽而入覆之也。凡玄之屬皆从玄。」河上公:「玄天也。」王弼:「玄者冥也。」老子五十一章:「玄德深矣,遠矣,與物反矣,然後乃至大順。」玄為幽遠而無法看到盡頭的樣子,此形容道的元始本體。

甲骨文玄與ㄠ同字,同作。ㄠ即幼小之義,《説文》:「ㄠ,小也,象子初生之形。凡ㄠ之屬皆从ㄠ。」老子用「玄」字實雙關語,一方面指其深遠而不可測,另一方面指其為道之元始所生之子。又《老子》第十章「專氣致柔,能嬰兒乎」,第二十章「我獨泊兮,其未兆,如嬰兒之未孩」,二十八章「為天下谿,常德不離,復歸於嬰兒」,五十五章「含德之厚,比於赤子」,老子以嬰兒喻道,亦可從玄字窺得。

《莊子‧大宗師》:南伯子葵看到女偊年紀很大了但顏色卻像小孩一樣,覺得很是驚奇,於是問女偊怎麼一回事,女偊回答說他聞道了,並告訴南伯子葵說:「聞諸副墨之子,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,洛誦之孫聞之瞻明,瞻明聞之聶許,聶許聞之需役,需役聞之於謳,於謳聞之玄冥,玄冥聞之參寥,參寥聞之疑始。」

河上公注:兩者,謂有欲無欲也。同出者,同出人心也。而異名者,所名各異也。名無欲者長存,名有欲者亡身也。玄,天也。言有欲之人與無欲之人,同受氣於天。天中復有天也。稟氣有厚薄,得中和滋液,則生聖賢;得錯亂污辱,則生貪淫也。能知天中復有天,稟氣有厚薄,除情去欲守中和,是謂知道要之門戶也。

王弼注:兩者,始與母也。同出者,同出於玄也。異名,所施不可同也。在首則謂之始,在終則謂之母。玄者,冥也,默然無有也。始母之所出也,不可得而名,故不可言,同名曰玄,而言謂之玄者,取於不可得而謂之然也。謂之然則不可以定乎一玄而已,則是名則失之遠矣。故曰,玄之又玄也。眾妙皆從同而出,故曰眾妙之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