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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七

Jack 在 週五, 10/05/2012 - 21:29 發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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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孝弟為仁之本

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。是故克明俊德,以親九族。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。百姓昭明,協和萬邦。黎民於變時雍。此之謂孝弟為仁之本。

2. 察其所安

求仁而得仁,安之也。不怨天不尤人,下學而上達,安之也。使非所安,則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矣。

3. 子張問十世

記曰:聖人南面而治天下,必自人道始矣。立權量,考文章,改正朔,易服色,殊徽號,異器械,別衣服,此其所得與民變革者也。其不可得變革者則有矣,親親也,尊尊也,長長也,男女有別,此其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。自春秋之並為七國,七國之並為秦,而大變先王之禮。然其所以辨上下別親疏決嫌疑定是非,則固未嘗異乎先王也。故曰其或繼周者,雖百世可知也。

自古帝王相傳之統至秦而大變,然而秦之所以亡,漢之所以興,則亦不待讖緯而知之矣。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,此百世可知者也。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,此百世可知者也。

4. 媚奧

奧何神哉?如祀竈則迎尸而祭於奧,此即竈之神矣。詩,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註,牖室西南隅所謂奧也。李氏曰:戶東而牖西,戶不當中而近東,則西南隅所謂也,故謂之奧。而祭祀及尊者常處焉。 曲禮,為人子者居不主奧。仲尼燕居,以奧阼並言。是奧本人之所處,祭時乃奉神於此。時人之語,謂媚其召者將順于朝廷之上,不若奉迎於燕退之時也。註以奧比君,以竈比權臣,本一神也,析而二之,未合語意。

5. 武未盡善

觀於季札論文王之樂以為美哉猶有憾,則知夫子謂武未盡善之旨矣。猶未洽於天下,孟子。此文之猶有憾也。天下未寧而崩,史記封禪書。此武之未盡善也。記曰:樂者,象成者也。又曰:移風易俗莫善於樂。武王當日誅紂伐奄,三年討其君,而寶龜之命曰有大奸於西土,殷之頑民迪慮不靜,商俗靡靡,利口惟賢,餘風未殄,視舜之從欲以治四方風動者何如哉?故大武之樂雖作於周公,而未至於世變風移之日,聖人之時也,非人力之所能為矣。劉汝佳曰:揖讓征誅,自是聖人所遇,使舜當武之時亦須征伐。孔子曰:唐虞禪,夏后殷周繼,其義一也。性之反之,自其從入之異,及其成功一也。人而天反而性矣。以是而論,樂之優劣,其與以追蠡者何異哉?

6. 忠恕

延平先生答問門人朱熹元晦編。曰:夫子之道不離乎日用之間。自其盡己而言則謂之忠,自其及物而言則謂之恕。莫非大道之全體,雖變化萬殊於事為之末,而所以貫之者未嘗不一也。曾子答門人之問,正是發其心爾。豈有二邪?若以為夫子一以貫之之旨甚精微,非門人所可告,姑以忠恕答之,恐聖賢之心不若是之支也。如孟子言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,人皆足以知之。但合內外之道,使之體用一原,顯微無間,則非聖人不能爾。朱子又嘗作忠恕說,其大指與此略同。按此說甚明,而集註乃謂借學者盡己推己之目,以著明之,是疑忠恕為下學之事,不足以言聖人之道也。然則是二之,非一之也。

慈谿黃氏曰:天下之理無所不在,而人之未能以貫通者,己私間之也。盡己之謂忠,推己及人之謂恕。忠恕既盡,己私乃克。此理所在,斯能貫通。故忠恕者所以能一以貫之者也。

元戴侗作六書故,其訓忠曰:盡己致至之謂忠。語曰:為人謀而不忠乎?又曰:言思忠。記曰:喪禮忠之至也。又曰:祀之忠也,如見親之所愛,如欲色然。又曰瑕不揜瑜,瑜不揜瑕,忠也。傳曰:上思利民,忠也。又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,必以情,忠之屬也。孟子曰:自反而仁矣,自反而有禮矣,其橫逆由是也,君子必自反也,我必不忠。觀於此數者,可以知忠之義矣。反身而誠,然後能忠矣。能忠矣,然後由己推而達之家國天下,其道一也。其訓恕曰:推己及物之謂恕。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,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,恕之道也。克是心往以達乎四海矣。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。忠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,恕也者,大下之達道也。本程子。子貢問曰: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子曰:其恕乎。仲弓問仁,夫子告之亦以敬恕。夫聖人者何以異於人哉?知終身可行則知一以貫之之義矣。

中庸記夫子言君子之道四,無非忠恕之事。而乾九二之龍德亦唯曰: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。然則忠恕君子之道也,何以言違道不遠?曰此猶之云巧言令色鮮矣仁也。古人語辭云爾。違道不遠即道也。違禽獸不遠,即禽獸也。孟子已自申之。豈可以此而疑忠恕之有二乎?或曰孟子曰:強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,何也?曰此為未至乎道者言之也。孟子曰:由仁義行,非行仁義也。仁義豈有二乎?今人謂有聖人之忠恕,有學者之忠恕,非也。盡得忠恕,方是聖人,學者所以學為忠恕。

7. 朝聞道夕死可矣

有弗學,學之弗能弗措也。有弗問,問之弗知弗措也。有弗思,思之弗得弗措也。有弗辨,辨之弗明弗措也。有弗行,行之弗篤弗措也。不知年數之不足也,俛焉日有孳孳,斃而後已,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。吾見其進也,未見其止也。有一日未死之身,則有一日未聞之道。

8.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

夫子之教人文行忠信,而性與天道在其中矣。故曰不可得而聞。

子曰:二三子以我為隱乎?吾無隱乎爾。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。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,是疑其有隱者也。不知夫子之文章,無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所謂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。

子貢之意猶以文章與性與天道為二,故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?子曰:天何言哉?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。天何言哉?是故可仕可止,可久可速,無一而非天也。恂恂便便,侃侃誾誾,無一而非天也。

動容周旋中禮者,盛德之至也。孟子以為堯舜性之之事,夫子之文章莫大乎春秋。春秋之義,尊天王攘夷狄,誅亂臣賊子,皆性也,皆天道也。故胡氏以春秋為聖人性命之文,而子如不言則小子其何述為?

今人但以繫辭為夫子言性與天道之書,愚嘗三復其文,如鳴鶴在陰,七爻自天祐之,一爻憧憧往來,十一爻履德之基也,九卦所以教人學易者,無不在於言行之間矣。故曰初率其辭而揆其方,既有典常,苟非其人,道不虛行。

樊遲問仁,子曰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。司馬牛問仁,子曰仁者其言也訒。由是而充之,一日克己復禮,有異道乎?今之君子學未及乎樊遲司馬牛,而欲其說之高於顏曾二子,是以終日言性與天道,而不自知其墮於禪學也。

朱子曰:聖人教人不過孝弟忠信,持守誦習之間。此是下學之本。今之學者以為鈍根,不足留意。其平居道說,無非子貢所謂不可得而聞者。又曰近日學者病在好高,論語未問學而時習,便說一貫。孟子未言梁惠王問利,便說盡心。易未看六十四卦,便讀繫辭。此皆躐等之病。又曰:聖賢立言本自平易,今推之使高,鑿之使深。

黃氏日鈔曰:夫子述六經,後來者溺於訓沽,未害也。濂雒言道學,後來者借以談禪,則其害深矣。

孔門弟子不過四科,自宋以下之為學者則有五科,曰語錄科。

五胡亂華本於清談之流禍,人人知之。孰知今日之清談有甚於前代者!昔之清談談老莊,今之清談談孔孟。未得其精而已遺其粗,未究其本而先辭其末,不習六藝之文,不考百王之典,不綜當代之務,舉夫子論學論政之大端一切不問,而曰一貫,曰無言。以明心見性之空言,代修己治人之實學,股肱惰而萬事荒,爪牙亡而四國亂。神州蕩覆,宗社丘墟。昔王衍妙善玄言,自比子貢。及為石勒所殺,將死,顧而言曰:鳴呼!吾曹雖不如古人,向若不祖尚浮虛,戮力以匡天下,猶可不至今日。今之君子得不有媿乎其言?

9. 變齊變魯

變魯而至於道者,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。變齊而至於魯者,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。

10. 博學於文

君子,博學於文,自身而至於家國天下,制之為度數,發之為音容,莫非文也。品節斯斯之謂禮。孔子曰:伯母叔母疏衰踊不絕地。姑姊妹之大功踊絕於地。知此者由文矣哉!由文矣哉!記曰:三年之喪,人道之至文者也。又曰:禮減而進,以進為文,樂盈而反,以反為文。傳曰:文明以止,人文也。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,故曰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而謚法經緯天地曰文學。弟子之學詩書六藝之文,有深淺之不同矣。

11. 三以天下讓

皇矣之詩曰:帝作邦作對,自太伯王季。則泰伯之時周日以彊大矣。乃託之采藥,往而不反。當其時以國讓也,而自後日言之,則以天下讓也。猶南宮适謂稷躬稼而有天下。○鄭康成註曰:泰伯周太王之長子,次子仲雍,次子季歷。大王見季歷賢,又生文王有聖人表,故欲立之而未有命。大王疾,泰伯因適吳越采藥。大王沒而不返,季歷為喪主,一讓也。季歷赴之不來奔喪,二讓也。免喪覆過遂斷髮文身,三讓也。三讓之美皆隱蔽不著,故人無得而稱焉。當其時,讓王季也。而自後日言之,則讓於文王武王也。有天下者在三世之後,而讓之者在三世之前。宗祧不記其功,彝鼎不銘其迹,此所謂三以天下讓,民無得而稱焉者也。路史曰:方太王時以與王季,而王季以與文王,文王以與武王,皆泰伯啟之也,故曰三讓。

泰伯去而王季立,王季立而文武興,雖謂之以天下讓可矣。太史公序吳世家云,太伯避歷,江蠻是適。文武攸興,古公王迹。甚當。

高泰伯之讓國者不妨王季,詩之言因心則友是也。述文王之事君者不害武王,詩之言上帝臨女是也。古人之能言如此,今將稱泰伯之德而先以莽操之志加諸太王,豈夫子立言之意哉?朱子作論語或問,不取翦商之說,而蔡仲默傳書武成曰:太王雖未始有翦商之志,而始得民心,王業之成實基於此。仲默朱子之門人,可謂善於匡朱子之失者矣。

或問曰:大王有廢長立少之意,非禮也。泰伯又探其邪志而成之,至於父死不赴,傷毀髮膚,皆非賢之事。就死必於讓國而為之,則亦過而不合於中庸之德矣。其為至德何邪?曰大王之欲立賢子聖孫,為其道足以濟天下,而非有愛憎之間,利欲之私也。是以泰伯去之而不為狷,王季受之而不為貪。父死不赴,傷毀髮膚而不為不孝。蓋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中庸,此所以為至德也。其與魯隱公吳季子之事蓋不同矣。此說本之伊川先生。

12. 有婦人焉

予有亂臣十人,同心同德。此陳師誓眾之言,所謂十人皆身在戎行者,而太姒邑姜在宮壼之內,必不從軍旅之事,亦必不并數之以足十人之數也。古人有言曰:牝雞無晨,牝雞之晨惟家之索。方且以用婦人為紂罪矣。乃周之功業必藉於婦人乎?此理之不可通。或文字傳寫之誤。漢博士孔衍言臣祖安國得壁中古文論語,為改今文。闕疑可也。書大誥,爽邦由哲,亦惟十人。迺知上帝命。蔡氏亦以為亂臣十人。

13. 季路問事鬼神

未能事人焉能事鬼。左右就養無方,故其祭也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未知生焉知死。人之生也直,故其死也無求生以害仁,有殺身以成仁。

天地有正氣,雜然賦流形。下則為河嶽,上則為日星。文信公正氣歌。可以謂之知生矣。孔子成仁,孟子取義,而今而後,庶幾無愧,衣帶贊。可以謂之知死矣。

14. 不踐迹

服堯之服,誦堯之言,行堯之行,所謂踐迹也。先王之教,若說命所謂學于古訓,康誥所謂紹聞衣德言,以至於詩書六藝之文,三百三千之則,有一非踐迹者乎?善人者忠信而未學禮,篤實而未日新,雖其天資之美,亦能闇與道合。而卒以不學,無自以入聖人之室矣。治天下者亦然。故曰周監於二代,郁郁乎文哉!不然則以漢文之幾致刑措,而不能成三代之治矣!

15. 異乎三子者之撰

夫子如或知爾之言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也?曾點浴沂詠歸之言,素貧賤行乎貧賤,君子無入而不自得也。故曰:異乎三子者之撰。

16. 去兵去食

乃積乃倉,乃裹餱糧,于橐于囊。國所以足食,而不待豳土之行也。備乃弓矢,鍛乃戈矛,礪乃鋒刃,無敢不善,國所以足兵,而不待淮夷之役也。苟其事變之來而有所不及備,則耰鋤白挺可以為兵,而不可闕食以修兵矣。糠覈草根可以為食,而不可棄信以求食矣。古之人有至於張空弮羅雀鼠而民無二志者,非上之信有以結其心乎?此又權於緩急輕重之間,而為不得已之計也。明此義則國君死社稷,大夫死宗廟,至於輿臺牧圉之賤,莫不親其上死其長。所謂聖人有金城者,此物此志也。豈非為政之要道乎?孟子言制挺以撻秦楚,亦是可以無待於兵之意。

古之言兵非今日之兵,謂五兵也。故曰天生五材,誰能去兵?世本,蚩尤以金作兵,一弓二殳三矛四戈五戟。周禮司右五兵註,引司馬法曰:弓矢圍,殳矛守,戈戟助是也。詰爾戎兵,詰此兵也。踊躍用兵,用此兵也。無以鑄兵左氏僖公十八年傳。鑄此兵也。秦漢以下,始謂執兵之人為兵。如信陵君得選兵八萬人,項羽將諸侯兵三十餘萬,見於太史公之書,而五經無此語也。

以執兵之人為兵,猶之以被甲之人為甲。公羊傳桓公使高子將南陽之甲立僖公而城魯。閔公二年。晉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,與士吉射。定公十三年。

17. 奡蕩舟

竹書紀年,帝相二十七年澆伐斟鄩,大戰於濰,覆其舟,滅之。楚辭天問,覆舟斟鄩何道取之?正此謂也。漢時竹書未出,故孔安國註為陸地行舟,而後人因之。王逸註天問,謂滅斟鄩氏,奄若覆舟,亦以不見竹書而強為之說。

古人以左右衝殺為盪陣,宋書顏師伯傳,單騎出盪。孔覬傳,每戰以刀楯直盪。其銳卒謂之跳盪,別帥謂之盪主。陳書高祖紀,盪主戴晃徐宣斧。後周書侯莫陳崇傳,王勇傳,有直盪都督。楊紹傳有直蕩別將。晉書載記,隴上健兒歌曰:丈八蛇矛左右盤,十盪十決無當前。唐書百官志,矢石未交,陷堅突眾,敵因而敗者,曰跳盪。盪舟蓋兼此義。與蔡姬之乘舟蕩公者不同。左傳僖公三年。

18. 管仲不死子糾

君臣之分所關者在一身,夷夏之防所繫者在天下。故夫子之於管仲,略其不死子糾之罪,而取其一匡九合之功。蓋權衡於大小之間,而以天下為心也。夫以君臣之分猶不敵夷夏之防,春秋之志可知矣。

有謂管仲之於子糾未成為君臣者,子糾於齊未成君於仲,與忽則成為君臣矣。狐突之子毛及偃從文公在秦,而曰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。漢晉以下太子諸王與其臣,皆定君臣之分,蓋自古相傳如此。若毛偃為重耳之臣,而仲與忽不得為糾之臣,是以成敗定君臣也,可乎?又謂桓兄糾弟,此亦強為之說。夫子之意以被髮左衽之禍尤重於忘君事讎也。

論至於尊周室攘夷狄之大功,則公子與其臣區區一身之名分小矣。雖然,其君臣之分故在也,遂謂之無罪,非也。

19. 予一以貫之

好古敏求,多見而識,夫子之所自道也。然有進乎是者,六爻之義至賾也,而曰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。三百之詩至汎也,而曰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。三千三百之儀至多也,而曰禮與其奢也寧儉。十世之事至遠也,而曰殷因於夏禮,周因於殷禮,雖百世可知。百王之治至殊也,而曰道二,仁與不仁而已矣。此所謂予一以貫之者也。其教門人也,必先叩其兩端,而使之以三隅反。故顏子則聞一以知十,而子貢切磋之言,子夏禮後之問,則皆善其可與言詩。豈非天下之理殊途而同歸,大人之學舉本以該末乎?彼章句之士,既不足以觀其會通,而高明之君子又或語德性而遺問學,均失聖人之指矣。

20.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

疾名之不稱則必求其實矣。君子豈有務名之心哉?是以乾初九之傳曰:不易乎世,不成乎名。

古人求沒世之名,今人求當世之名,吾自幼及老見人所以求當世之名者,無非為利也。名之所在,則利歸之,故求之惟恐不及也。苟不求利,亦何慕名?

21. 性相近也

性之一字始見於商書,曰: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,若有恒性。恒即相近之義。相近近於善也,相遠遠於善也。故夫子曰: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人之生也直,即孟子所謂性善。

人亦有生而不善者,如楚子良生子越椒,子文知其必滅若敖氏是也。然此千萬中之一耳,故公都子所述之三說孟子不斥其非,而但曰: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。乃所謂善也。蓋凡人之所大同,而不論其變也。若紂為炮烙之刑,盜跖日殺不辜,肝人之肉,此則生而性與人殊,亦如五官百骸人之所同,然亦有生而不具者。豈可以一而概萬乎?故終謂之性善也。

孟子論性,專以其發見乎情者言之。且如見孺子入井亦有不憐者。呼蹴之食,有笑而受之者。此人情之變也。若反從而善之,吾知其無是人也。

曲沃衛蒿曰:孔子所謂相近,即以性善而言,若性有善有不善,其可謂之相近乎?如堯舜性者也,湯武反之也,若湯武之性不善,安能反之以至於堯舜邪?湯武可以反之,即性善之說。湯武之不即為堯舜,而必待於反之,即性相近之說也。孔孟之言一也。

22. 虞仲

史記太伯之奔荊蠻,自號勾吳。荊蠻義之,從而歸之千餘家,立為吳太伯。太伯卒,無子,弟仲雍立,是為吳仲雍。仲雍卒,子季簡立。季簡卒,子叔達立。叔達卒,子周章立。是時周武王克殷,求太伯仲雍之後,得周章。周章已君吳,因而封之。乃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,是為虞仲,列為諸侯。按此則仲雍為仲雍,而虞仲者仲雍之曾孫也。殷時諸侯有虞國詩,所云虞芮質厥成者,武王時國滅而封周章之弟於其故墟,乃有虞仲之名耳。論語逸民,虞仲夷逸。左傳,太伯虞仲,文王之昭也,即謂仲雍為虞仲。是祖孫同號,且仲雍君吳,不當言虞。古吳虞二字多通用。史記趙世家,吳廣內其女孟姚。索隱曰:古虞吳音相近,故舜後亦姓吳。詩不吳不敖。漢書武帝紀引,作不虞不驁。衛尉衡方碑辭,不吳不揚作不虞不揚。釋名,吳虞也。公羊傳定公四年,晉士鞅衛孔圉帥師伐鮮虞,虞本或作吳。石鼓文有吳人,註曰虞人也。水經注,吳山在汧縣西,古之汧山也。國語所謂虞矣。楊用修曰:吳古虞字省文,如虖之省為乎,樝之省為柤也。今崑山有浦名大虞小虞,俗謂之大吳小吳。竊疑二書所稱虞仲,並是吳仲之音誤。又考吳越春秋,太伯曰:其當有封者吳仲也。則仲雍之稱吳仲,固有徵矣。

漢書地理志,河東郡大陽吳山在西,上有吳城。史記秦本紀,昭襄王五十三年,伐魏取吳城。周武王封太伯后於此,吳祖太伯故曰太伯后。是為虞公。後漢郡國志,太陽有吳山,上有虞城。水經注亦作虞城。虞城之書為吳城,猶吳仲之書為虞仲也。杜元凱左氏註,亦曰仲雍支子別封西吳。

23. 聽其言也厲

君子之言非有意於厲也,是曰是,非曰非。孔穎達洪範正義曰:言之決斷,若金之斬割。

居官則告諭可以當鞭扑,行師則誓戒可以當甲兵。此之謂聽其言也厲。

24. 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

聖人之道未有不始於洒掃應對進退者也。故曰約之以禮,又曰知崇禮卑。

25. 梁惠王

史記魏世家,惠王三十六年卒,子襄王立。襄王元年與諸侯會徐州,相王也。追尊父惠王為王,而孟子書其對惠王無不稱之為王者,則非追尊之辭明矣。司馬子長亦知其不通而改之曰君。通鑑改孟子,作君何必曰利,亦以此。然孟子之書出於當時,不容誤也。杜預左傳集解后序言,哀王於史記襄王之子,惠王之孫也。惠王三十六年卒而襄王立。立十六年卒而哀王立。古書紀年篇,惠王三十六年改元,從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稱惠成王,卒即惠王也。疑史記誤分惠成之世以為後王年也。哀王二十三年乃卒,故特不稱謚謂之今王。作書時未卒,故謂之今王。今按惠王即位三十六年,稱王改元又十六年卒,而子襄王立。即紀年所謂今王,無哀王也。襄哀字相近,史記分為二人,誤耳。

秦本紀,秦惠文王四十年更為元年。此稱王改元之證,又與魏惠王同時。

魏世家襄王五年,予秦河西之地。七年,魏盡入上郡於秦。今按孟子書惠王自言西喪地於秦七百里,乃悟史記所書襄王之年即惠王之後五年後七年也。以孟子證之而自明者也。

據紀年周慎靚王之二年而魏惠王卒,其明年為魏襄王之元年。又二年,燕王噲讓國於其相子之。又二年,為赧王之元年。齊人伐燕,取之。又二年燕人畔,與孟子之書先梁后齊其事皆合。然孟子在二國皆不久,書中齊事特多,又嘗為卿於齊,當有四五年。若適梁乃惠王之末,而襄王即立,故梁事不多。謂孟子以惠王之三十五年至梁者,誤以惠王之後元年為襄王之元年故也。史記及孟子序說,謂梁惠王之三十五年,孟子至梁。其后二十三年,齊人伐燕,而孟子在齊者,非。 衛蒿曰:孟子游歷先後雖不可考,以本書證之,當是自宋歸鄒,由鄒之任之薛之滕而后之梁之齊。

孟子為卿於齊,其於梁則客也。故見齊王稱臣,見梁王不稱臣。

26. 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

不遺親不后君,仁之效也。其言義何。義者禮之所從生也。昔者齊景公有感於晏子之言,而懼其國之為陳氏也,曰是可若何?對曰:唯禮可以已之。在禮家施不及國,民不遷,農不移,工賈不變,士不濫,官不滔,大夫不收公利。又曰君令臣共,父慈子孝,兄愛弟敬,夫和妻柔,姑慈婦聽,禮也。君令而不違,臣共而不貳,父慈而教,子孝而箴,兄愛而友,弟敬而順,夫和而義,妻柔而正,姑慈而從,婦聽而婉,禮之善物也。晉侯謂女叔齊曰:魯侯不亦善於禮乎?對曰:禮所以守其國,行其政令,無失其民者也。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,有子家羈弗能用也。公室四分,民食於他,恩莫在公,不圖其終。為國君難將及身,不恤其所禮之本末,將於此乎在,而屑屑焉習儀以亟,言善於禮,不亦遠乎?子曰:君子之道辟則坊,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。大為之坊民猶踰之,故君子禮以坊德,刑以坊淫,命以坊欲。古之明王所以禁邪於未形,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者,是必有其道矣。

27. 不動心

凡人之動心與否,固在其加卿相行道之時也。枉道事人,曲學阿世,皆從此而始矣。我四十不動心者,不動其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不為之心也。

28. 市朝

若撻之於市朝,即書所言若撻於市,古者朝無撻人之事,市則有之。周禮司市,市刑小刑憲罰,中刑徇罪,大刑扑罰。又曰:胥執鞭度而巡其前,掌其坐作出入之禁令,凡有罪者撻戮而罰之,是也。禮記檀弓,遇諸市朝不反兵而鬪,兵器非可入朝之物。奔喪哭辟市朝,奔喪亦但過市,無過朝之事也。其謂之市朝者,史記孟嘗君傳,日莫之後過市朝者,掉臂不顧。索隱曰:言市之行列有如朝位,故曰市朝。古人能以眾整如此。司市以次敘分地,而經市註,敘肆行列也。後代則朝列之參差有反不如市肆者矣。

29.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

倪文節思謂當作必有事焉而勿忘,忽忘勿助長也。傳寫之誤,以忘字作正心二字。言養浩然之氣,必當有事而勿忘。既已勿忘,又當勿助長也。疊二勿忘,作文法也。按書無逸篇曰:是時厥後,立王生則逸,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。亦是疊一句而文愈有致。今人發言亦多有重說一句者。禮記祭義,見間以俠甒。鄭氏曰:見間當為覵。史記蔡澤傳,吾持梁刺齒肥。索隱曰:刺齒肥當為齧肥。論語五十以學易,朱子以為五十當作卒,此皆古書一字誤為二字之證。

30. 文王以百里

湯以七十里。文王以百里。孟子為此言以證王之不待大爾。其實文王之國不止百里。周自王季伐諸戎疆土日大,文王自歧遷豐其國已跨三四百里之地。伐戎伐密,自河以西舉屬之周。未克商以前無滅國者,但臣屬而已。至於武王而西及梁益,庸蜀羌髳微盧彭濮。東臨上黨,戡黎無非周地。紂之所有,不過河內殷墟。其從之者,亦但東方諸國而已。一舉而克商,宜其如振槁也。書之言文王曰:大邦畏其力,文王何嘗不藉力哉?

31. 孟子自齊葬於魯

孟子自齊葬於魯,言葬而不言喪,此改葬也。禮改葬緦事畢而除。故反於齊止於嬴,而充虞乃得承間而問。若曰奔喪而還,營葬方畢,即出赴齊卿之位,而門人未得發言,可謂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。而身且不行三年之喪,何以教滕世子哉?

32. 廛無夫里之布

有夫布有里布。《周禮‧地官》〈載師〉職曰:「凡宅不毛者有里布。凡田不耕者出屋粟。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。」〈閭師〉職曰:「凡無職者出夫布。」鄭司農云:「里布者,布參印書,廣二寸,長二尺,以為幣貿易物。詩云,抱布貿絲,抱此布也。或曰布泉也。春秋傳曰:買之百兩一布,昭公六年三十。又廛人職掌斂市之緂布、總布、質布、罰布、廛布。」「玄謂宅不毛者,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。」集註未引閭師文,今人遂以布專屬於里。

33. 其實皆什一也

古來田賦之制實始於禹。水土既平,咸則三壤,后之王者,不過因其成蹟而已。故詩曰:信彼南山,維禹甸之。畇畇原隰,曾孫田之。我疆我里,南東其畝。然則周之疆理,猶禹之遺法也。周禮少司徒註,昔夏少康在虞思有田一成,有眾一旅。一旅之眾,而田一成,則井牧之法。先古然矣。孔氏信南山正義引此,則曰丘甸之法禹之所為。孟子乃曰夏后氏五十而貢,殷人七十而助,周人百畝而徹。夫井地之制,一井之地畫為九區,故蘇洵謂萬夫之地蓋三十二里有半。而其間為川為路者一,為澮為道者九,為洫為涂者百,為溝為畛者千,為遂為徑者萬。使夏必五十,殷必七十,周必百,則是一王之興,必將改畛涂,變溝洫、移道路以就之。為此煩擾而無益於民之事也。豈其然乎?周官遂人,凡治野夫間有遂,遂上有徑,十夫為溝,溝上有畛,百夫有洫,洫上有涂,千夫有澮,澮上有道,萬夫有川,川上有路,以達於畿。夫子言禹盡力乎溝洫,而禹之自言亦曰:濬畎澮,距川,知其制不始於周矣。蓋三代取民之異在乎貢助徹,而不在乎五十七十百畝,其五十七十百畝,特丈尺之不同,而田未嘗易也。故曰其實皆什一也。古之王者必改正朔,易服色,異度數。故史記秦始皇本紀於改年十月朔上黑之下,即曰數以六為紀,符法冠皆六寸,而輿六尺,六尺為步,乘六馬。三代之王其更制改物,亦大抵如此。故王制曰: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步,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步,而當日因時制宜之法亦有可言。夏人土曠人稀,故其畝特大。殷周土易人多,故其畝漸小。以夏之一畝為二畝,其名殊而實一矣。國佐之對魯人曰:先王疆理天下,物土之宜,而布其利。豈有三代之王而為是紛紛無益於民之事乎?

34. 莊嶽

引而置之莊嶽之間,註,莊嶽齊街里名也。莊是街名,嶽是里名。左傳襄二十八年,得慶氏之本百車於莊。註云,六軌之道。昭十年又敗諸莊。哀六年戰於莊敗。註並同。反陳于嶽,註云嶽里名。

35. 古者不為臣不見

觀乎孔子之見陽貨,而後知踰垣閉門為賢者之過,未合於中道也。然後世之人必有如胡廣被中庸之名,馮道託仲尼之迹者矣。其始也屈己以見諸侯,一見諸侯而懷其祿利,於是望塵而拜貴人,希旨以投時好。此其所必至者。曾子子路之言,所以為末流戒也。故曰君子上交不諂。又曰:上弗援下弗推。後世之於士人,許之以自媒,勸之以干祿,而責其有恥,難矣!

36. 公行子有子之喪

禮,父為長子斬衰三年,故公行子有子之喪,而孟子與右師及齊之諸臣皆往弔。

37. 為不順於父母

虞書所載帝曰予聞如何,岳曰瞽子,父頑母嚚象傲,克諧以孝,烝烝乂不格奸。是則帝之舉舜在瞽瞍底豫之後。今孟子乃謂九男二女,百官牛羊倉廩備,以事舜於畝畝畝之中。猶不順於父母,而如窮人無所歸,此非事實。但其推見聖人之心若此,使天下之為人子者處心積慮,必出乎此而後為大孝耳。與答桃應之問同。後儒以為實,然則二嫂使治朕棲之說,亦可信矣。

38. 象封有庳

舜都蒲坂而封象於道州鼻亭。水經注王隱曰:應陽縣本泉陵之北部,東里五有鼻墟,象所封也。山下有象廟。後漢書東平王蒼傳註,有鼻國名,在今永州營道縣北。袁譚傳註,今猶謂之鼻亭。在三苗以南,荒服之地,誠為可疑。如孟子所論親之欲其貴,愛之欲其富,又且欲其源源而來,何以不在中原近畿之處,而置之三千餘里之外邪?蓋上古諸侯之封萬國,其時中原之地必無間土可以封故也。又考太公之於周,其功亦大矣,而僅封營丘。營丘在今昌樂濰二縣界。史言其地瀉鹵,人民寡,而孟子言其儉於百里,又倈夷偪處而與之爭國。夫尊為尚父,親為后父,功為元臣,而封止於此,豈非中原之地無間土,故至薄姑氏之滅而后乃封於太公邪?周時滅一國乃封一國。左傳,成王滅唐而封太叔為是也。 竹書紀年,武王十六年秋,王師滅蒲姑。或曰:禹封在陽翟,稷封在武功,何與?二臣者有安天下之大功,舜固不得以介弟而先之,而故象之封于遠,聖人之不得已也。漢高祖封劉仲為代王,乃是棄其兄於邊陲近胡之地,與舜之封象異矣。

39. 周室班爵祿

為民而立之君,故斑爵之意天子與公侯伯子男一也。而非絕世之貴,代耕而賦之祿,故班祿之意君卿大夫士與庶人在官一也,而非無事之食。黃氏日鈔讀王制曰:必本於上農夫者,示祿出於農,等而上之,皆以代耕者也。是故知天子一位之義則不敢肆於民上以自尊。知祿以代耕之義,則不敢厚取於民以自奉。而侮奪人之君常多於三代之下矣。

40. 費惠公

孟子費惠公註,惠公費邑之君。按春秋時有兩費,其一見左傳成公十三年,晉侯使呂相絕秦,曰殄滅我費滑。註滑國都於費。今河南緱氏縣。莊公十六年滑伯註同。 昭公二十六年王次於滑,註滑周地,本鄭邑。襄公十八年,楚為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,蓋本一地,秦滅之而後屬晉耳。女叔侯對平公曰:虞虢焦滑霍揚韓魏皆姬姓也。晉是以大。其一僖公元年,公賜季友汶陽之田及費。齊乘費城在費縣北西二十里,魯季氏邑。漢梁相費汎碑云,其先季友為魯大夫,有功封費,因以為姓。按隱公元年已有費伯,即費庈父。在子思時滑國之費其亡已久,疑即季氏之後而僣稱公者。魯連子稱陸子謂齊湣王曰:魯費之眾臣甲舍於襄賁,而楚人對頃襄王有鄒費郯邳。殆所謂泗上十二諸侯者邪?

仁山金氏曰:費本魯季氏之私邑,而孟子稱小國之君。曾子書亦有費君費子之稱,蓋季氏專魯,而自春秋以後計必自據其邑,如附庸之國矣。大夫之為諸侯不待三晉而始然,其來亦漸矣。

季氏之於魯,但出君而不敢立君。但分國而不敢篡位。愈於晉衛多矣。故曰魯猶秉周禮。

41. 行吾敬故謂之內也

先王治天下之具五典五禮五服五刑,其出乎身加乎民者,莫不本之於心,以為之裁制。親親之殺,尊賢之等,禮所生也。故孟子答公都子言義而舉酌鄉人敬尸二事,皆禮之周也,而莫非義之所宜。自此道不明,而二氏空虛之教至於搥提仁義,絕滅禮樂從此起矣。自宋以下一二賢智之徒病漢人訓詁之學得其粗迹,務矯之以歸於內,而達道達德九經三重之事置之不論。此所謂告子未嘗知義者也。其不流於異端而害我道者幾希!

董子曰:宜在我者而後可以稱義,故言義者合我與宜以為一,言以此操之,義之言我也。義字以我兼聲與意。此與孟子之言相發。

42. 以紂為兄之子

以紂為弟且以為君,而有微子啟。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,而有王子比干。並言之則於文有所不便,故舉此以該彼。此古人文章之善。且如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,不言后土。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,不言臣妻。先王居檮杌于四裔,不言渾敦窮奇饕餮。後之讀書者不待子貢之明,亦當聞一知二矣。

43. 才

人固有為不善之才而非其性也。性者天命之,才者亦天降之。下章言天之降才。是以禽獸之人謂之未嘗有才。

中庸言能盡其性,孟子言不能盡其才。能盡其才則能盡其性矣。在乎擴而充之。

44. 求其放心

學問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然則但求放心可不必於學問乎?與孔子之言吾嘗終日不食,終夜不寢,以思,無益,不如學也者,何其不同邪?他日又曰:君子以仁存心,以禮存心,是所存者非空虛之心也。夫仁與禮未有不學問而能明者也。孟子之意蓋曰能求放心然後可以學問。使弈秋誨二人弈,其一人專心致志,惟弈秋之為聽。一人雖聽之,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,思援弓繳而射之。雖與之俱學,弗若之矣。此放心而不知求者也。然但知求放心而未嘗窮中罫之方,悉雁行之勢,馬融圍碁賦。亦必不能從事於弈。

45. 所去三

免死而已矣,則亦不久而去矣,故曰所去三。

46. 自視欿然

人之為學不可自小,又不可自大。得百里之地而君之,皆足以朝諸侯有天下,不敢自小也。附之以韓魏之家,如其自視欿然,則過人遠矣。不敢自大也。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。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,若己推而內之溝中。則可謂不自小矣。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,無非取於人者,則可謂不自大矣。故自小小也,自大亦小也。今之學者非自小則自大,吾見其同為小人之歸而已。

47. 士何事

士農工商謂之四民,其說始於管子。穀梁成公元年傳亦云。三代之時,民之秀者乃收之鄉序,升之司徒,而謂之士。固千里之中不得一焉。大宰以九職任萬民,五曰百工,庀飭八材,計亦無多人爾。武王作酒誥之書曰:妹土嗣爾股肱。純其藝黍稷,奔走事厥考厥長,此謂農也。肇牽車牛,遠服賈用,孝養厥父母,此謂商也。又曰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,其爾典聽朕教。則謂之士者大抵皆有職之人矣。惡有所謂群萃而州處四民各自為鄉之法哉?春秋以後,游士日多。齊語言桓公為游士八十人,奉以車馬衣裘,多其資幣,使周游四方,以號召天下之賢士。而戰國之君遂以士為輕重。文者為儒,武者為俠。烏呼,游士興而先王之法壞矣!彭更之言,王子墊之問,其猶近古之意與!

48. 飯糗茹草

享天下之大福者,必先天下之大勞。宅天下之至貴者,必執天下之至賤。是以殷王小乙使其子武丁舊勞於外。知小人之依,而周之后妃亦必服澣濯之衣,修煩辱之事。及周公遭變,陳后稷先公王業之所由者,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務也。干寶晉紀論。古先王之教,能事人而後能使人。其心不敢失於一物之細,而后可以勝天下之大。舜之聖也,而飯糗茹草。禹之聖也,而手足胼胝,面目黧黑。此其所以道濟天下,而為萬世帝王之祖也。況乎其不如舜禹者乎!朱子語類言舜之耕稼陶漁,夫子之釣戈,子路之負米,子貢之埋馬,皆賤者之事,而古人不辟也。有若三踊於魯大夫之庭,冉有用矛以入齊軍,而樊須雖少能用命,此執干戈以衛社稷,而古人所不辭也。後世驕侈日甚,反以臣子之職為恥。

49. 孟子外篇

史記伍被對淮南王安引孟子曰:紂貴為天子,死曾不若匹夫。揚子法言修身篇引孟子曰: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,未有無意而至者也。桓寬鹽鐵論引孟子曰:吾於河廣知德之至也。又引孟子曰:堯舜之道非遠人也,人不思之爾。周禮大行人註引孟子曰:諸侯有王。宋鮑照河清頌引孟子曰:千載一聖猶旦暮也。顏氏家訓引孟子曰:圖影失形。梁書處士傳序引孟子曰:今人之於爵祿,得之若其生,失之若其死。廣韻圭字下註曰:孟子六十四黍為一圭,十圭為一合。以及集註中程子所引荀子,孟子,三見齊王而不言事,門人疑之。孟子曰:我先攻其邪心。今孟子書皆無其文。豈所謂外篇者邪?史記索隱皇甫謐曰:孟子稱禹生石紐西夷人也,恐是舜生諸馮之誤。 漢書藝文志孟子十一篇,風俗通曰:孟子作書中外十一篇。詩維天之命傳引孟仲子,曰大哉天命之無極,而美周之禮也。悶宮傳引孟仲子曰:是禖宮也。正義引趙歧云,孟仲子孟子從昆弟,學於孟子者也。譜云孟仲子者,子思弟子,蓋與孟軻共事。子思後學於孟軻。註書論詩,毛氏取以為說,則又有孟仲子之說矣。陸璣詩草木疏云,子夏傳魯人申公,申公傳魏人李克,李克傳魯人孟仲子,孟仲子傳趙人孫卿,孫卿傳魯人大毛公,大毛公傳小毛公。

50. 孟子引論語

孟子書引孔子之言凡二十有九。其載於論語者八。學不厭而教不倦。 里仁為美。 君薨聽於冢宰。 大哉堯之為君也。 小子鳴鼓而攻之。 吾黨之士狂簡。 鄉原德之賊。 惡似而非者。又多大同而小異。然則夫子之言其不傳於后者多矣。故曰仲尼沒而微言絕。

51. 孟子字樣

九經論語皆以漢石經為據,故字體未變。孟子字多近今,如知多作智,說多作悅,女多作汝,辟多作避,弟多作悌,彊多作強之類。與論語異。蓋久變於魏晉以下之傳錄也。然則石經之功亦不細矣。

唐書言邠州故作豳,開元十三年以字類幽,改為邠。今惟孟子書印邠字。

容齋四筆言孟子是由惡醉而強酒,見且由不得亟,並作由,今本作猶。是知今之孟子又與宋本小異。

52. 孟子弟子

趙岐註孟子,以季孫子叔二人為孟子弟子,季孫知孟子意不欲而心欲,使孟子就之,故曰異哉弟子之所聞也!子叔心疑惑之,亦以為可就之矣。使己為政以下則孟子之言也。又曰告子名不害,兼治儒墨之道者。嘗學於孟子而不能純徹性命之理。又曰高子齊人也,學於孟子,鄉道而未明。去而學他術。又曰盆成括嘗欲學於孟子,問道未達而去。宋徽宗政和五年,封告子不害東阿伯,高子泗水伯,盆城括萊陽伯,季孫豐城伯,子叔乘陽伯,皆以孟子弟子故也。史記索隱曰:孟子有萬章公明高等,並軻之門人。廣韻又云,離婁孟子門人。不知其何所本。淮南子,皇帝亡其玄珠,使離朱捷剟索之,註,二人皆皇帝臣。抱扑子有彭祖之弟子離婁公。元吳萊著孟子弟子列傳二卷,今不傳。

晏子曰:稱西郭徒居布衣之士,盆城括嘗為孔子門人,尤誤。

53. 荼

荼字自中唐始變作茶。其說已詳之唐韻正。按困學紀聞,荼有三,誰謂荼苦,苦菜也。有女如荼,茅秀也。以薅荼蓼,陸草也。今按爾雅,荼蒤字凡五見,而各不同。釋草曰:荼苦菜。註引詩誰謂荼苦,其甘如薺。疏云,此味苦可食之菜。本草一名選,一名游冬。易緯通卦驗玄圖云,苦菜生於寒秋,經冬歷春乃成。月令,孟夏苦菜秀是也。葉似苦苣而細,斷之有白汁,花黃似菊,堪食但苦耳。又曰蔈荂荼,註云,即艻。疏云,按周禮掌荼,及詩有女如荼,皆云荼茅秀也,蔈也,荂也,其別名。此二字皆從草從余。又曰蒤虎杖,註云,似紅草而大麄有細刺,可以染赤。疏云,蒤一名虎杖。陶註本草云,田野甚多,壯如大馬,蓼莖斑而葉圓是也。又曰蒤委,葉註引詩以茠蒤蓼,疏云,蒤一名委葉。王肅說詩云,蒤陸穢草。然則蒤者原田蕪穢之草,非苦菜也。今詩本茠作薅,此二字皆從草從涂。釋木曰:檟苦荼。註云樹小如梔子,冬生,葉可煮作羹飲。今以早釆者為荼,晚取者為茗。一名荈,蜀人名之苦荼。此一字亦從草從余。今以詩考之,邶谷風之荼苦,七月之釆荼,緜之堇荼,皆苦菜之荼也。詩采苦采苦傳,苦苦菜。正義曰:此荼也。陸機云,苦菜生山田及澤中,得霜恬胞而美。所謂堇荼如飴。內則云,濡豚包苦用苦菜是也。又借而為荼毒之荼。桑柔湯誥皆苦菜之荼也。夏小正取荼秀,周禮地官掌荼,儀禮既夕禮因著用荼實綏澤焉。詩鴟鴞將荼,傳曰荼萑苕也,正義曰:謂薍之秀穗茅薍之秀,其物相類故皆名荼也。茅秀之荼也,以其白也而象之。出其東門有女如荼,國語吳王夫差萬人為方陳,白常白旗素甲白羽之矰,望之如荼。考工記,望而眡之,欲其荼白,亦茅秀之荼也。良耜之荼蓼委葉之蒤也,唯虎杖之蒤與檟之苦荼不見於詩禮。而王褒僮約云,武陽買荼。張載豋城都白菟樓詩云,芳荼冠六清。孫楚詩云薑桂荼荈出巴蜀。本草衍義,晉溫嶠上表,貢荼千斤,茗三百斤。是知自秦人取蜀而後始有茗飲之事。

王褒僮約,前云,炰鼈烹荼,後云武陽買荼。註以前為苦菜,后為茗。

唐書陸羽傳,羽嗜茶,自此後荼字減一畫為茶。著經三篇,言茶之原之法之具尤備。天下益知飲茶矣。有常伯熊者,因羽論復廣著茶之功。其后尚茶成風。時回紇入朝,始驅馬市茶。至本朝設茶馬御史。而大唐新語言右補闕綦母熙性不飲茶,著茶飲序曰:釋滯消壅,一日之利暫佳。瘠氣侵精,終身之害斯大。獲益則功歸茶力,貽患則不謂茶災。豈非福近易知,禍遠難見。宋黃庭堅茶賦亦曰:寒中瘠氣莫甚於茶,或濟之鹽,勾賊破家。今南人往往有茶癖而不知其害,此亦攝生者之所宜戒也。

54. 鴚

爾雅舒雁鵞註,今江東呼鴚即鴐字。古加字讀如哥。詩,君子偕老之珈,東山之嘉,並與何為韻。左傳,魯大夫榮鴐鵞。方言,雁自關而東謂之鴚鵞。太玄經,粧次二鴐鵝慘于冰。一作[哥鳥]鵝。司馬相如子虛賦,弋白鵠連鴐鵝,双鶬下玄鶴加。上林賦,鴻鷫鵠[杀鳥],鴐鵞屬玉。揚雄反離騷,鳳皇翔于蓬陼兮,豈鴐鵝之能捷?張衡西京賦,鴐鵞鴻鶤。南都賦,鴻鴇鴐鵝。杜甫七歌,前飛鴐鵝後鶖鶬。遼史穆宗紀,獲鴐鵝祭天地。元史武宗紀,禁江西湖廣汴梁私捕鴐鵝。山海經,青要之山是多駕鳥。郭璞云,末詳。或云當作鴐。其從馬者,傳寫之誤爾。漢書古今人表,榮鴐鵞,師古曰:鴐音加,今本亦誤作駕。今左傳本亦多作駕,猶詩乘乘駂之誤作鴇也。

55. 九經

唐宋取士皆用九經,今制定為五經,而周禮儀禮公羊穀梁二傳並不列於學官。杜氏通典,東晉元帝時,太常賀循上言,尚書被符經制博士一人。晉書荀崧傳,時簡省博士,其儀禮公羊穀梁及鄭易皆省不置。又多故歷紀,儒道荒廢,學者能兼明經義者少。且春秋三傳俱出聖人,而義歸不同,自前代通儒未有能通得失兼而學之者也。今宜周禮儀禮二經制博士二人,春秋三傳置博士三人,其餘易詩書。則經置一人,合八人。太常荀崧上疏言,博士舊員十有九人,今五經合九人,准古計今,猶未中半。周易有鄭氏注,其書根源誠可深惜!儀禮一經,所謂曲禮鄭玄於禮特用,皆有證據。昔周之衰,孔子作春秋,左丘明子夏造膝親受。孔子沒,丘明撰其所聞為之傳,微辭妙旨無不精究。公羊高親受子夏,立於漢朝,多可釆用。穀梁赤師徒相傳,諸所發明。或是左氏公羊不載,亦或足有所訂正。臣以為三傳雖同曰春秋,而發端異趣,宜各置一人,以傳其學。遇王敦難不行。按元帝紀云,太興四年三月,置周易儀禮公羊博士。明年正月,王敦反。是雖置而旋不行也。唐貞觀九年五月,敕自今以后,明經兼習周禮。若儀禮者於本色內量減一選。開元八年七月,國子司業李元璀上言,三禮三傳及毛詩尚書周易等,並聖賢微旨,生人教業。今明經所習,務在出身,咸以禮記文少,人皆競讀。周禮經邦之軌則。儀禮莊敬之楷模。公羊穀梁歷代宗習。今兩監及周縣以獨學無友四經殆絕,事資訓誘,不可因循。其學生請停各量配作業,並貢人預試之日。習周禮儀禮公羊穀梁。並請帖十通五,許其入第,以此開勸。即望四海均習,九經該備。從之。唐書開元十六年十二月,楊瑒為國子祭酒,奏言,今之明經習左氏者十無二三。又周禮儀禮及公羊穀梁殆將廢絕。請量加優獎。於是下制明經習左氏及通周禮等四經者,出身免任散官,遂著於式。古人抱遺經扶微學之心如此其急,而今乃一切廢之。蓋必當時之士子苦四經之難習,而主議之臣尋狥其私意,遂舉歷代相傳之經典棄之而不學也。自漢以來,豈不知經之為五,而義有並存,不容執一,故三家之學並列春秋。至於三禮各自為書,今乃去經習傳,尤為乖理。苟便己私用之干祿,率天下而欺君負國,莫甚於此。經學日衰,人材日下,非職此之由乎?

宋史,神宗用王安石之言,士各占治易書詩周禮禮記一經,兼論語孟子。是時儀禮春秋皆不列學官,元祐初始復春秋左傳。朱文公乞修三禮劄子,遭秦滅學,禮樂先壞,其頗存者三禮而已。周官一書,固為禮之綱領,至於儀法度數,則儀禮乃其本經,而禮記郊特牲冠義等篇乃其義說耳。朱子言儀禮是經,禮記是解儀禮。且如儀禮有冠禮,禮記便有冠義。儀禮有昏禮,禮記便有昏義。以至燕射之類,莫不皆然。前此猶有三禮通禮學究諸科,禮雖不行,士猶得以誦習,而知其說。熙寧以來,王安石變舊制,廢罷儀禮,而獨存禮記之科,棄經任傳,遺本宗末,其始失已甚。是則儀禮之廢,乃自安石始之。語類言儀禮舊與五經並行,王介甫始罷去。祖宗廟有開寶通禮科,禮官用此等人為之,介甫一切罷去。至於今朝,此學遂絕。

朱子又作謝監嶽文集序曰:謝綽中建之政和人。先君子尉政和,行田間,聞讀書聲,入而視之,儀禮也。以時方專治王氏學,而獨能爾,異之。即與俱歸,勉其所未至,遂中紹興三年進士第。在宋已為空谷之足音,今時則絕響矣!

56. 考次經文

後魏崔浩為司徒時,著作令史關湛為浩信任,見浩所注詩論書易,遂上疏言馬鄭王賈雖著作六經並名,疏謬不如浩之精微。乞收境內諸書藏之秘府,班浩所注,命天下習業。並求敕浩註禮傳,令後生得觀王義。浩亦表荐湛有著述之才。

禮記樂記,寬而靜至溫良而慈一節,當在愛者宜歌商之上,文義甚明。然鄭康成因其舊文不敢輒更。但註曰:此文換簡失其次。寬而靜宜在上,愛者宜歌商宜承此。

書武成定是錯簡,有日月可考。蔡氏亦因其舊而別序一篇。為今考定武成最為得體。

其他考定經文如程子改易繫辭,天一地二一節,於天數五之上。論語必有寢衣一節於齊必有明衣布之下。蘇子瞻改書洪範曰:王省惟歲一節,於五曰曆數之下。改康誥惟三月哉生魄一節,於洛諱闕誥周公拜手稽首之上。朱子改大學康誥曰至止於信於未之有也之下。改詩云瞻彼淇澳二節於止於信之下。論語誠不以富二句於齊景公有馬千駟一節之下。詩小雅以南陔足鹿嗚之什而下改為白華之什,皆至當無復可議。後人效之,妄生穿鑿。周禮五官互相更調。而王文憲名柏。作二南相配圖,洪範經傳圖,重定中庸章句圖,改甘棠野有死麕何彼穠矣三篇于王風。仁山金氏本此改斂時五福一節於五曰考終命之下,改惟辟作福一節於六曰弱之下。使鄒魯之書傳於今者幾無完篇。殆非所謂畏聖人之言者矣。

董文清槐改大學知止而后有定二節於子曰聽訟吾猶人也之上,以為傳之四章,釋格物致知,而傳止於九章。則大學之文元無所闕,其說可從。

鳳翔袁楷謂文言有錯入繫辭者,鳴鶴在陰已下七節,自天祐之一節憧憧往來已下十一節,此十九節皆文言也。即亢龍有悔之一節重見,可以明之矣。遂取此十八節屬於天玄而地黃之後,依卦為序。於義亦通。然古人之文變化不拘,況六經出自聖人,傳之先古,非後人所敢擅議也。